有凰来仪(72)
“你能听阿娘一句劝吗?不要和皇室产生瓜葛。”
盖原一向激进,很少有这种坐下来谈话的时候。
“阿娘是太女的太傅,女儿怎么就做不了太女的陪读?”盖陶道。
盖原咬了一下牙:“你铁心了?”
“我已经和殿下说好了……”
盖陶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盖原直接夹在了腋下。盖原不知哪来的力气,任凭盖陶挣扎,“咚咚”地跑上楼,直接把盖陶扔进了阁楼里。盖陶拍门,盖原便把门锁上。
“你什么时候回心转意,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不要跟我犟!”盖原道。
盖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就想去骂骂那个齐才,要不是她劝她把女儿接过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盖陶就能安安生生地待在老家。盖陶从未想把自己家发展成门庭,推行改革的时候她还骂了不少恶臭的门阀。
喝了口水盖原清醒不少,突然想到什么,小跑出去只见阁楼的窗户被砸坏。她家那个野丫头,从窗口跳出来正好摔到地上。盖原去追,盖陶爬起来就跑。这乡下丫头,瘸着一条腿跑得还贼快。
盖原骂道:“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没我这个娘亲了!”
“哎,”丫头声音越飘越远,“明天再认祖归宗!”
“没有明天了!”本来想骂娘,一想她就是盖陶的娘。野丫头之前那么乖,憋了这口劲原来在这里发,她快背过气去了。
“你脸怎么了?”赵并下学回来,看到殿里的盖陶。
盖陶摸了一下脸,道:“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了。”
见到盖陶,赵并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我怕……”赵并犹豫半天也没说出来。
“怕什么?”盖陶道,“殿下不会不要小的了吧?”
赵并坐立难安,她怕害了盖陶。除了母亲们以外,她最亲近的就是小皎了。她怕盖陶成为下一个小皎。
“这些天发生什么,殿下都不和小的说,不过没事,以后小的陪殿下。”宫里不自由,刚开始赵并兴致冲冲地希望她进宫,她小心翼翼地回绝了。几个月不见,赵并变成这个样子,问什么什么不说,眼睛红红仿佛随时都要掉泪。
按照以往她早就和盖陶倾诉了。
她觉得母皇很陌生,母皇好像真的要杀小皎和殿下一样。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母皇不一样了。
她觉得委屈,又不想让盖陶知道母皇的这一面,这仿佛是非常不好的一面。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憋了又憋,赵并说道。
“你打算一辈子不跟朕说话?”
“你跟朕冷战,弄得并儿见了朕,也像见了怪物似的。”赵冉道。
赵瑞仍旧不说话,连讽刺都懒得讽了,谁知道这个神经什么时候又犯病?
“朕平时就是对你太好了!”赵冉提高音量,掰过了赵瑞的肩膀,赵瑞不看她她偏要赵瑞看。
一对上赵瑞的脸,赵冉的态度立马软了:“现在不是挺好?并儿也听话了。”
“你要个听话的皇帝?”
“首先她得有成为皇帝的资质,难道要一个饭桶统领东凰百姓吗?”
赵瑞闭上眼睛:“你自找的。”
渐渐地,盖陶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好像殿下不像之前那么亲陛下了?陛下朝她们招手,像以往任何时候刮殿下的脸:“还闹别扭呢?”
赵并猛摇头,赵冉抱赵并,赵并小小身子也有些僵硬。
“有你的。”看到一旁的盖陶,赵冉也笑,拍了拍赵并的手臂,“去玩吧你们。”
桌子抖了一下,盖陶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沉着脸的太傅。太傅手里拿着戒尺,道:“你这种陪读,真是拉太女的后腿!”
“太傅!”太女喊道。
“把手伸出来。”
“小的知错了。”盖陶把手伸出来。
“你阿娘好狠的心。”回到殿里,两个小人儿挨在一起,赵并吹着盖陶的手。
其实被太傅打,盖陶心里是伤心的,长这么大太傅都没有打过她。
当着赵并的面,盖陶吐了吐舌头:“谁叫小的打瞌睡了。”
“你晚上不用陪我到那么晚。”
“殿下渴了怎么办?”
“有宫人。”
盖陶举了举肿着的手,做了个倒茶的姿势:“啊小的现在也倒不了茶。”
盖陶逗赵并,赵并也笑了。
之前盖原拉盖陶走,正好撞上皇帝,皇帝说她们在皇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皇帝阴险极了,她女儿就是块肥肉,进了这恶狼的口,怎么也不会吐出来。皇帝不问她,问她的女儿,想不想留在太女身边。
那好,你就留在太女身边。
盖原要反驳,皇帝就说她说的话是圣旨,你要抗旨吗?
可恶!
盖陶陪赵并读书,等她们再大一些,又有了骑马射箭军事讲学。
“这张图好明白。”刚看赵并手里捧着的图,盖陶有些不习惯。等赵并和她讲解,发现这张图非常超前。
“这是殿下绘制的。”赵并捧着图,摸着图上的一处,殿下好像抚摸过这里。
“这该是好久之前的吧?”盖陶指着赵并抚摸的地方,“嫯国的疆域大多了。”
“嫯国真的很能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服了这么多部落,”盖陶道,“老师讲的那些,小的总觉得嫯国七王和东凰有些牵扯,不是说那个七王是突然蹦出来的吗?说不定之前就游历过东凰。”
赵并给赵瑞请过安,磨磨蹭蹭地仍然没出长乐殿。她道:“殿下……你知道嫯国七王吗?”
前些年嫯皇染了病,一直没见好,其他将军有意无意地劝七王,如今西凰尽在嫯国掌握之中,七王还是早日返回都城。见母皇身体每况日下,赵笙也想留下来照顾。于母皇而言,她的作用是讨伐四方。
从宫里出来,九王邀赵笙喝酒,赵笙喝得直咳嗽。
“七姐感染风寒了?”九王道。
赵笙捏了捏喉咙:“是酒辛辣了。”
看七姐的面容是有些恹恹的,九王放下酒杯道:“姐,养好了病再走也不迟。”
赵笙抬头看九王,九王朝赵笙点了点头。
按如今母皇的身体状况,最好是留在都城。
☆、弑
“七王还没走, 她要抗旨吗?”
“这七王分明是装病, 圣上口谕下来她就病了, 怎么这么巧?”
“圣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座下的官员们说话, 三王皱了皱眉。
从皇帝寝宫出来,赵笙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气昏昏沉沉的连晚上也见不到月亮。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说话的两个人,人撞上她的目光悄悄地隐在了廊柱后。即便如此赵笙仍然认出来了, 一个是皇帝身边的侍从, 一个是三王府上的人。
和侍从说完话, 三王府里的人赶了回来,这时官员们已经散去。前阵子官员们联合上本, 让皇帝早立储君。她们心中早有人选, 说是立储君,具体一点就是立三王为储君。皇帝听了没说话,等房间只剩皇帝和她, 皇帝问她,三王你的意思?
母皇病了以后, 性情让人捉摸不定, 也就七王打胜仗能让她开心了。
母皇有些不高兴, 明显对朝官们联合上本表示不满,三王芒刺在身,感觉又下错了棋。这些年来她一直如履薄冰,生怕忤逆了母皇。这么多来的勤勉与小心,难道母皇看不到吗?
“陛下让七王在宫里歇下了……”从宫中赶回的人和三王说道。
三王攥了一下手, 刚才朝官们七嘴八舌,吵得她心里烦乱。如今想到七王在宫里住下,她的无名火在心里烧了起来。
“宫里都准备好了?”三王捏了一下眉心。
为什么要彷徨等待,如今宫里都是她的人,贴身的和三王说,殿下早下决心。让她下决心的是那一天,皇帝差点西去,皇帝拍着枕头,和身边人说她早写下传位诏书。
不出一日,消息便会传遍朝堂,在这之前,皇帝才召见了七王一次。
血从胸口汩汩流出,皇帝还没回神便已经死去,她睁着血红的眼睛紧紧地抓着三王的手。滑腻的血,让三王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
“三、三王……”赵笙咳嗽了一声,惊诧地看着眼前一幕。
三王冷眼看着七王,抽出手里的刀,从皇帝的枕头底下翻出传位诏书。
外面响起了一阵打杀声,仿佛随时都要破门而入。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再无回天之力。”枕头底下果然有诏书,三王拿出诏书放在了蜡烛上。
赵笙咳嗽了两声,看着床边的血,床上的母皇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看看诏书?”赵笙道。
诏书上好几道血印,三王将诏书打开。一眼将内容看完,她迅速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皇帝。
“母皇要把大位传给你。”赵笙染病多日,体力不支地撑在桌边。
血沿着床,两三滴三四滴地滴落,前几天母皇握着她的手,道:“母皇会为你立下密旨,不让你三姐动你。”
三姐都当皇帝了,密旨拿出来有什么用?母皇总是维护其他女儿除了她,她不在母皇身边长大,母皇总觉得她有异心。
“无所谓了,反正嫯国是我的了。”三王道。
“这个位子坐得安心吗?你杀了母亲……”
三王恼羞成怒,她握着匕首要去刺赵笙,赵笙早做了准备,拿起桌边的烛台朝三王扔去。
“来人!”赵笙朝外面嘶声喊道。
如鬼魅般的三王,已经完全陷入不可自拔的癫狂,她躲过烛台猛地扑过去,将匕首刺到赵笙的后背。赵笙后背拧痛,扑倒在地,三王刺穿赵笙的后背,压着赵笙将赵笙牢牢钉在地上:“都是你!你死在战场该多好!我就不会杀母亲了!”
“你害死了母亲你知道吗?”三王脸上都是泪水,抬手又要刺赵笙一刀。赵笙翻身推三王,三王刺赵笙的手臂,两人扭打在了地上。
挂在寝宫里的兽角掉了下来。
九王领兵进宫,看到眼前一幕,赵笙浑身鲜血低头坐在地上。她神色一凛,转头道:“封锁宫中消息,一个都不准放出去。”
西凰七王即位的消息传到其他三洲,其他三洲都送去了贺礼。
赵冉倚在榻上,合上竹简看赵瑞。
笑一声道:“弑母杀姐,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
赵瑞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看着公文,赵冉靠近了赵瑞道:“你高兴吗?”
即便诏上将三王定了罪,说三王杀害了先帝还想谋害当今嫯皇,但阻挡不了民间的遐想。有人说先帝曾立诏书,立的就是三王,三王何必多此一举?有人不信三王摔倒被兽角刺穿了心脏。
为其他部落惧怕的恶魔,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无辜的形象?更像是为了即位将弑母推卸在三王身上,三王已死死无对证。九王说她可以作证,谁不知道九王与当今嫯皇要好?
“曝了这么多天也风干了,找个地方埋了吧。”父后和赵笙道。
赵笙抬头看父后,父后心里紧促了一下,道:“随便埋了也好。”
“你怀疑是女儿做的吗?”
田父没有说话,他当然不相信女儿会杀母杀姐,前些天宫人乱说话,还被他罚去了冷宫。他做梦,梦到三王浑身鲜血地站在女儿的床边,伸手要索女儿的命。他要去救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正是面颊浮肿的皇帝。到底信还是不信,皇帝被抬进棺木,他没有敢看皇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