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小她五岁,为人处世诡异多变,顶着一张能如往不利的面孔,偏偏冷硬地不像普世常见的温顺女子。
不愿温和下来恃美行凶,心甘情愿为了这份不温顺,打碎牙也得呸人一口血沫。
四围静下来,郁枝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先前四小姐带她迈进魏家大门,为她呵斥魏夫人身边的亲信,又赶在棍棒加身前推开她,跪在那也比好多人站着还坦然。
像是胸腹之间藏了太多不服,双目见过太多不平,隐忍了太久太久,再不发作就要憋死。
非得气一气老爷子才算真真切切活着。
郁枝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前世初遇她最先见到她的柔善,只当四小姐天生柔善之人。
然而之后听着满城风言风语,她后知后觉那日是四小姐忽发善心。
有幸见过她的柔善,又在四小姐香消玉殒之日见识这世间男男女女对她的哀悼。
一个风靡万千的女子总不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重生一回,眷心别院再相逢,她又见到了她的倜傥。
眉毛轻挑,风流信手拈来,满是玉色的指尖沿着美人图划过,和郁枝所见任何类型的女子都不一样。
天地间所有的女子一下子分成了两类——其他女子,魏四小姐。
郁枝舌尖轻舔牙齿,柳叶眼微弯。
她怔怔看着做梦都不安生的四小姐,脸颊弥漫漂亮粉晕,闭上眼,阿娘殷切嘱咐的话在脑海响起,她骤然清醒过来,为险些管不住的心感到后怕。
郁枝背过身来,独自看向窗外看不清的暗色,静静地叹息,怯怯地孤独。
醒醒睡睡醒醒,后半夜四小姐睁开眼,郁枝喂她喝了小半碗米粥。
衣不解带照料七日,伤药换了几回,魏平奚有伤在身,除却喝药麻烦了些,其他时候都很乖巧。
乖巧这词一旦从郁枝心头跃起,她捧着药碗笑得眉眼柔和。
四小姐躺在床榻好整以暇看她,眼瞧美人唇瓣被亲得微肿,胸腔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青花瓷碗里的药汁还剩一小半,药得趁热喝。
郁枝低下头,饮去一口苦涩的药汤,眸子亮晶晶的,含着难言的羞。
哄四小姐喝药,麻烦就在于得亲嘴喂。
初次郁枝差点被药汁呛着,喂得次数多了,顶多气力不济,舌根发麻,面若桃花。
魏平奚喜欢她这样子,人没法乱动,便想着在能动的地方玩命折腾。
惊蛰院位处阳面,阳光照进庭院,满院生辉。
魏夫人命工匠做好带轮子的木椅,好让女儿烦闷了去外面晒晒太阳。
药辰子不愧神医之名,寻常人伤成四小姐这般早就成死狗一条,但各样精贵的灵丹妙药养着,只是成了半残废,断裂的骨头少说也得两月才能愈合。
半月很快过去。
老爷子打了孙女一顿,要其半条命,狠不下心来打死离经叛道的孙女,四小姐要纳妾的消息在魏府传开。
有魏夫人在前面挡着,魏家与宋家的婚事迟迟没个进展。
风雨欲来。
魏平奚伸出手,光线落在她白皙的掌心,她叹:“阳光真好。”
翡翠匆匆而来。
“小姐,颜家来人了。”
端坐轮椅的四小姐身形清减,一颦一笑浸着迷人的羸弱。
郁枝顺着她意将手递过去,魏平奚把玩美人纤细的指节,半晌“嗯”了一声,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
总归是有些旁人无法领会的怅然。
前世顾及家丑不可外扬,再艰难的境地有母亲护着,她始终没寻外援。
隔着八百里远,外祖家不知她在魏家的尴尬处境,秉承教老人宽心的念头,能忍的她都忍了。
忍到最后,命都没了。
只是去封信试了试,颜家真就来人了。
魏平奚笑了笑,既笑看不清人心,也笑当初愚蠢的坚持。
她低眉亲吻郁枝指尖,放在唇边细细摩挲:“谁还不会仗势欺人了?”
郁枝涨红脸,可一想到连日来的喂药,她无措地杵在那,迎上四小姐暧昧又危险的笑,心怦怦乱跳。
说不清是怕她,还是迷恋她。
抽手的勇气都没有。
……
颜家此次来的是有‘颜家双璧’之称的颜如倾、颜如毓。
收到陵南府送至京城的信,颜太师在家大发雷霆。
此行二人风尘仆仆带着“为姑母、表妹撑腰”的任务而来,腰间佩剑,面容冷肃。
有客登门,魏老爷子在戏伶阁听曲没人敢扰他兴致,仪阳侯和魏大公子赶巧都不在家,下人们一头去请魏夫人,一头去请两位公子。
魏三慢了哥哥一步。
等他沐浴焚香出门见客,见到的首先不是客,而是倒在地上的金丝鸟笼。
雀鸟在笼内仓皇乱窜,一向在外人面前注重风度的二哥玉冠破碎,锦衣被剑气撕裂。
他沉下脸。
来者不善。
颜如倾收剑入鞘,拿出太师府的倨傲,居高临下地看着魏二:“魏二公子,不外如是嘛。”
二哥被人上门欺辱,魏家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别管来人是谁,魏三公子拔剑。
剑气荡开,身在惊蛰院的四小姐不知因何发笑。
“我真是傻。”
郁枝两腿颤颤,身子异样的反应愈发浓烈,腿心流出点点潮湿,她哀求地注视四小姐,盼望四小姐看在她未经人事的份上放她一马。
阳光温暖,庭院深深,翡翠玛瑙在左右低头侍立,郁枝心慌慌。
魏四小姐感叹完自己的‘傻’,意味深长地松开美人的指,柔声道:“怎么这么嫩?”
郁枝吸了一口长气,羞得无地自容。
翡翠玛瑙跟着吸了一口气:这是她们能听的吗!?
魏平奚垂眸看着重伤的腿,若双腿完好,她倒想把人抱在怀里。
……
比起魏二公子三招落败,魏三公子在颜如倾剑下多走了五个回合。
颜家双璧自幼得名师教导,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一般的大内侍卫都不是他们一合之敌。
魏三一步退,步步退,在自家被人欺得退无可退,他撩剑而起,用的是魏家世代相传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千秋同寿’。
一直没动弹的颜如毓讶异挑眉:魏家三子得见其二,二子绣花枕头废物一个,三子心性刚烈受不得辱经不得激,看面子比性命重要,几招不敌便要打生打死,他深感疑惑:姑母这些年莫不是放养两位表弟?
“倾儿!住手!”
魏夫人一声厉喊。
魏老爷子一指弹出,黄豆粒大的银豆子打偏孙儿手中剑,长剑落地,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枚银豆避开众人眼目朝颜如倾射去。
这若击中,颜如倾持剑的右手少说也得养三月。
“二弟!”颜如毓出剑。
疾风袭来,颜如倾倒退三步欲以剑身挡去‘暗器’,恰是此时,一枚金叶悄然掠过,一霎掀起的强劲气流阻挡银豆半瞬。
魏老爷子不客气地冷哼。
魏平奚懒洋洋坐在轮椅,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在此看了多久,指尖拈着一枚金叶子,随手塞进郁枝袖袋:“赏你的。”
亲眼见她以叶为器救下那位身穿月白衣衫的公子,郁枝心下震撼。
“祖父!”魏三公子与魏二公子同时开口,老爷子气他们技不如人被颜家人压了一头,面色如霜:“两位小公子好大的气魄啊。”
颜如倾、颜如毓敛衣抱拳,气沉丹田:“如倾/如毓,见过老爷子!”
语毕,他们抬起头,眉梢轻扬,声音多了两分喜气:“也见过姑母,表弟,表妹。”
魏夫人与自家侄儿寒暄几句,魏二气哼哼的,身侧的婢子忙着为他整理形容。
倒是差点和人同归于尽的魏三,冷静下来面色隐隐发白,偷偷看了眼容色淡然的母亲和轮椅上脸不比他红润半分的妹妹,眸光晦涩。
“喊人。”
老爷子发话,魏家两位公子不敢大意,正正经经与两位表兄见礼。
魏平奚笑道:“毓表兄和倾表兄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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