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IV(36)
他老板居然……可以这么怂的吗?
这就道歉了?
秦穆向来不爱揪着人不放,点到即止地跟着他去了衣帽间。留下一脸迷茫的陶泽反复思考——这两人到底是什么相处模式?
沈流给秦穆选了深咖色的皮衣和一条修身牛仔裤。
秦穆也不拒绝,给什么就穿什么。沈流用沾了定型水的手指将他前额头发拢到脑后,又勾着他的下颌端详了片刻,眯着眼道:“不得了,斯文败类。”
秦穆将他的手拍开,扶了扶碰歪了的眼镜边,问:“你呢?”
沈流套上的是件基本相似的黑色款皮衣,显然出自同个设计师之手。他将头发撸到脑后随意地扎了一把,顿时从商业精英转换成了夜店大佬,问:“好看吗?”
“了不得,衣冠禽兽。”秦穆回敬。
沈流笑起来:“挺配,走吧。”
车等在地库。这回不是常用的奔驰,换了辆极其扎眼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司机刚要上来拉车门就看见跟在后头的陶助理半身不遂似的拧着眉毛疯狂摆手,惊呆了。在这个短暂时间差里,沈流率先一步给秦穆开了车门。
陶泽松了口气,黑着脸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小声嘱咐道:“机灵点儿。”司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是老板的贵人,登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陶泽从后视镜里看着并排坐在后面的沈皇上和秦贵人,更觉得自己像个憋屈的大内总管太监,闷闷地对司机说“起驾……咳不是,走吧。”
“下午在忙什么?”沈流挑起了话头。
“一个经济纠纷。”秦穆答。
“你有棘手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你的‘能帮上忙’是指什么方面?”秦穆转过脸直视他,“人脉、钱或者权?”
这问题过于直白。
沈流微微一楞,亦直白地回答:“不可否认,这些手段有时候能更快的达到目的。”
“你所谓的‘目的’是公平和法度吗?”秦穆继续问。
“可以是。”
秦穆对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些手段本身就有违公平。用不公平的东西来维护公平,就如同饮鸩止渴,其实是在加速公平的崩塌。当一个人开始习惯于依仗权力、金钱和人脉,他应该警惕如果有一天失去这些的后果。当一个社会阶层开始习惯于依仗这些东西,那么整个国家都应该警惕,底层的人们会因为得不到公平而愤怒。”他的声音冷而低沉,像是在刻意压抑某种莫名的情绪。
沈流盯着他的眼睛企图看出些什么,而那人却转开了视线。沈流默了默,说:“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凡有权力的集中就会产生拥有特权的阶级,这是不可避免的。绝对公平只存在于乌托邦里,我们都是凡人,无法摆脱世俗。”
“你说的对。”秦穆淡淡道,“我一直都是古板迂腐的理想主义者。”
“为什么生气?”男人问。他深知秦穆是很少将情绪外露的人,此刻的反应几乎可以说是反常。
“为了没有生气的立场和资格而生气,只对自己,与你无关。”秦穆半垂着眼睛,看着车窗外在雨幕里恍惚摇晃的灯火。
沈流将这句话拆解开来分析了一遍,找不到端倪,冷冷地扫了前座的陶泽一眼。
后排神仙吵架,前排两人恨不得假装自己是稻草扎的。这会儿眼看要殃及池鱼,无辜的陶泽汗毛都立起来了,肩耸到了头顶上表示自己对秦贵人为什么这样毫不知情。
后半段路异常沉默,司机快被车厢里低气压搞抑郁了,战战兢兢地放了首轻柔的曲子缓和气氛。
“……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so alone and blue.
All because my heart still remembers you.”*2
富有磁性的男声反复吟唱着深情的词句,像落在心头的雨滴,荡起了柔软的波纹。沈流在刚才的应酬里匆忙早退,让人抓着灌了不少酒,这会儿有些上头,闭着眼仰倒在后座上休息。一时嘴里发苦想拿水喝,无意间蹭到了秦穆搁在中央扶手上的手。他心念一动,没睁眼,轻轻将手覆在了那只手背上。
他本以为下一秒那手就会抽离开去。
可它却没动,安静地搁在那里,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冒犯。
两手交迭,体温相融,某种说不出口的心意似乎在这一刻相通了。
“……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thinking how we met.
Knowing things have changed, somehow I can't forget.”
雨中独行,思初见时。
事如水逝,君若盘石。
我又如何能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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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 《存在与虚无》三联书店版P124
*2 歌曲《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第35章
这段路并不长。车穿过东屏区金融中心转进了闹中取静的别墅群。门打开的前一刻,那只手抽离了沈流的掌心。男人撸了把头发睁眼,目光一片清明,酒意好似全消散了。
眼前的建筑灯火辉煌,像极了小姑娘钟爱的那种熠熠生辉的娃娃屋。花园门口设了安检门,几名壮实的保镖裹着大衣立在两侧,神情肃整。
“里面不许带电子设备。”沈流说完极其自然地伸进秦穆衣袋摸出手机,连同自己的一并丢给陶泽。陶泽将手机收好,从后备箱取了两只盒子出来。秦穆发现其中一只贴着自己的名字,问:“这是什么?”
“送给里面那些‘工作人员’的礼物,相当于入场券。”沈流难得见他这么费解的样子,觉得有趣,“你可以打开看看。”
里面放着只包装精美的女包,橙色的爱马仕,价值不菲。“看来这些‘工作人员’提供的并不是寻常的服务。”秦穆合上盖子问,“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沈流笑道:“跟着我别被人拐跑就好。走吧。”说完迈开长腿向入口走去。陶泽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迎上前来的外场主管,一改在家的逗逼形象,气场全开地板着脸说:“秦先生是我们沈总邀请来的客人。”而后又拿出一迭红包,“天冷辛苦了,拿去喝个茶。”
“谢谢沈总体恤了,二位请。”那人惯于迎来送往,笑容可掬地收了红包,让手下将贴了名字的两份礼物送进屋里。
秦穆跟着沈流往里走。里外仿佛两个季节,扑面而来的热气驱走了满身寒凉,在秦穆的镜片上蒙了一层雾。侍应引着他们进入更衣室,两个穿着黑丝抹胸的兔女郎迎上来,用甜腻的声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换衣服。
“不用。”沈流说完补了句,“他也不用。”
兔女郎将两件男士浴袍放在旁边乖巧地退了出去。
“大浴场?”秦穆挑眉。
“对,等会我帮你搓背。”沈流弯起眉眼,“不用换这个,把外套和毛衣脱了就好。牛仔裤上这么多洞,不热。”
“所以你让我换身衣服的意义在哪儿?”秦穆冷着脸问。
“为了一饱眼福。”流氓毫无愧色。
两人轻装简行随佣人上了二楼。推开门是一片喧闹嘈杂。调暗了的灯光和沙哑哼唱的旋律烘托出某种粘腻的暧昧。
热闹的大型活动已经结束了,挑高的屋顶挤满了气球。垂下来的彩带形成了帘幕,将晃动的人影笼在其中。场地中央陈放着巨大的玻璃海洋球池,男男女女在里面追逐嬉闹,尖叫娇喘,打雪仗似的相互扔球。他们大多是全裸的,只有少数穿着内衣或披着浴袍。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靠在球池边缘喝酒休息,看见沈流和秦穆便主动走过来。秦穆注意到她们脖子上都带着黑色的绸带颈圈。
沈流左手极其自然地环上了秦穆的腰,右手朝着侍应摇了摇。那侍应很是机灵,上前一步拦住她们。几人讪讪地回到原位。
沈流揽着他沿旋转楼梯向上。
视野变得越来越大。
球池里,有浓妆艳抹的女人被中年男人揪着头发用力操干,有滑倒的年轻女孩被三四个男人扒下内衣,有面容清秀的青年被骑在身下连叫带喘,有跪在腿间的男人舔舐着喷涌而出的精液,还有三四人迭在一起的放肆群交,不少人脖子上都带着同款颈圈。
“戴颈圈的就是所谓的‘服务人员’?”秦穆问。
“嗯,一般称为陪客。”沈流低声道,“这一类的聚会主题是放纵和性交。有专门的联系人根据档次价格的不同召集不同的陪客。低档的有MB、外围、援交,高档点儿的有十八线的演员、歌手、网红。再高档的更有名一些,大多来自演艺圈,有专车接送,供给楼上贵宾。”
“酬劳是那些礼物?”
“礼物只是小费,主办人会按照等级另行结算酬劳。”沈流边走边说,“宾客带来的礼物会统一堆在某个房间里,结束时陪客们可以进去抢,一人一样,谁抢到就归谁。哪位宾客的礼物被剩下了,从此以后就失去了参加聚会的权力。”
人总会选择价值更高的东西,为了获得入场券,来宾需要赠送昂贵的礼物。金钱自然而然地成了衡量资格的标准,这是有钱人的游乐场。
“所以高档礼物实际上是宾客的通行证。”秦穆说。
“没错。”沈流答道,“对于陪客们而言,出卖身体能获得丰厚的报酬,也能借此触到上流社会的边缘,拓展人脉获得更多的机会,因此趋之若鹜。有些人为了能来甚至会贿赂联络人。”
秦穆面无表情地看着楼梯下方的一切。
狂欢还在继续,赤裸的肉体在粉色的球海里交缠,将身心交给最原始的性欲。像是荒诞的行为艺术,谕示着自诩万物之灵的高等生物与蛮荒世界的野兽毫无区别。秦穆不觉得性欲是丑陋的东西,但他对于欲望有自己的美感和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