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晚回舟(28)
楚濋当时心头一跳,问他最后一个愿望什么意思,他没听明白。童舟只是看着他笑,眼里亮晶晶地像是被眼泪浸泡过一样。他摇头,说没什么。
楚濋现在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意思了。
明明是恋人关系,却要靠许愿来祈祷占据一席地位。
童舟跟着顾清影到了家,顾清影给他拿了床新被子,童舟洗了澡换了睡衣走出浴室,顾清影在厨房给他煮牛奶。
“动人说你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我们家又没有牛奶,他就在网上订了一箱,今天刚送到。”顾清影用筷子搅拌着煮锅里的牛奶,童舟擦头发的手一顿。
“喝吧。”顾清影把杯子递过去,童舟愣了愣才伸手接过。
“顾哥,能和你聊聊吗?”童舟叫住了顾清影,顾清影回头莞尔说:“好啊。”
“吃吧,趁我家叶医生不在,疯狂地吃垃圾食品。”顾清影搬来一张小茶几搁到阳台上,他拿了两个靠垫,又打开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两口。
茶几上摊了好几盒白色泡沫打包盒,好多烤串装在里面,童舟挑了串吃了起来。
“想知道动人的什么八卦?我全说给你听。”顾清影朝童舟挤挤眼,童舟失笑,挑眉问:“你就这么卖他呀?”
“兄弟就是拿来卖的嘛。”顾清影开玩笑道,他一条腿蜷起,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
“你们是大学同学?”
“算发小吧,小时候就常在一块儿玩,小学是一个班的,大学也是一个班的。他这人上学的时候性格挺怪的,蛮孤僻的,其实经常被人欺负。”
童舟一惊,这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手指骨节一下子白了。
“其实说是孤僻,无非也就是内向,不爱说话罢了。我们班有几个小孩,特别坏。小学的时候,中午饭都是自己带的,他们会偷拿楚濋的饭盒,给他的饭里抓把土,或者是把菜倒在地上。”
“楚濋当然也不买帐,就和他们打。老师就叫家长来,楚濋和他姑姑住,每次他姑姑来,站在那儿挨批,楚濋就哭。”
“被人打了他不哭,他姑姑被老师骂,他倒是哭得凶。”
“他挺不容易的。”
第三十三章
童舟握紧了玻璃杯,指甲盖都泛了白。顾清影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他的手轻轻地晃着啤酒,目光也陷入了回忆中。
“他爸就和死了一样,妈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中。除了他姑姑,最疼他的大概是我妈妈。”顾清影说到这儿,回过头对着童舟哈哈大笑。
“中午饭不都被那群小王八蛋给搅和了嘛,他又没有钱,就常常饿得半死。”
“忍到放学,我妈来校门口接我,就会硬拽着楚濋一起回去吃饭。”
“我妈是这样的。”顾清影突然坐直了身体,捏住嗓子学起自己的娘。
“楚濋呢?叫伊一道来切饭呀,(叫他一起来吃饭)妈妈给他烧了红烧大排,他最欢喜的呀。” 童舟笑了出来,但笑容短暂,心疼得死去活来。
“他这人表面上没心没肺,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与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如表现地毫无在乎。”
“童舟,他是真喜欢你。”
“不是我帮他说话。如果你也一样喜欢他,就别回头了。人真的经不起折腾,以后再想找,翻箱倒柜都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童舟的手指仿佛粘在了玻璃杯上,他动了动都没能撤下来。他微微抬起下颚,目光里长河翻涌,瞳仁里的光亮一亮一熄。
“顾哥,要多爱才能不介意?”
顾清影一下就明白童舟想要说什么。他从茶几上找出烟盒,抽了两根出来,童舟犹豫一下,接了过去。顾清影给他点烟,童舟吸了口,这味道辛辣,比他自己抽的烈多了,童舟没忍住,呛了一口。
顾清影转头看他,笑着说:“不习惯?”
童舟摇摇头,又试着抽了口,喉底便火灼一般烫。
“其实越爱越介意。越宽容越不爱。”顾清影眯着眼睛抽了口烟,声音含着青烟飘了出来。童舟没说话,他试着要抽完这根烟,不是他平时抽惯的,很辣很苦,呛到喉咙里烧得痒。
楚濋一觉醒来,到下午就有好几个学生抱了花和水果篮来看他。
“楚老师,您身体好些了吗?”为首的男孩儿是六班的班长,楚濋撑着身体坐起来,他微微含笑,和他们几个孩子说话。说着说着,童舟就来了。
童舟下了班就直往医院赶,外面有些落雨,他就把猫耳朵帽子给戴上,进了病房也忘了放下。
楚濋见了他就和那群小孩打个响指示意。
“诺,你们学长来了。”
小孩们齐刷刷地回头去看,童舟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猫耳朵一竖一竖地,像受了惊的小橘。
“学长好。”“学长好!”小孩们争先恐后地和他打招呼,童舟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诶了声,楚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行了,谢谢你们来看我,楚老师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上课了。不早了,快回去做作业吧。”楚濋开始下逐客令,小孩们又说楚老师您一定要好好休息,班级里的事您不用操心。
楚濋在剥香蕉皮,他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答应,童舟替他们开门,其中一个经过童舟身边的时候,看了童舟一眼说:“学长和楚老师感情真好啊,毕业那么久了还来看楚老师。”
“…”童舟窘迫,猫耳朵一垂,脸都红了。他关了门,就听见楚濋喊:“小猫咪过来。”
童舟乖乖地走过去,楚濋伸手摸了摸他的猫耳朵,低笑着说:“还真像小橘。”
童舟抬眼,欺身贴向楚濋。楚濋挪了点位置让童舟躺下,他一贴,某处就相连了。楚濋住院已经一周半了,吻着吻着就要擦枪走火,每次都堪堪勒马,这会童舟忍不住了。
他蹭着楚濋,鼻音撒着娇,楚濋喘着气,贴着童舟的耳朵说:“我给你口。”
童舟想拒绝,楚濋已经握住他的手腕俯**去。童舟咻地睁开眼,太阳穴鼓鼓地跳,他下意识握紧楚濋的手。一刹那他浑身发抖,想到那句话——越爱越介意。
他哪里是介意,他是**了把偃月刀,如果不拔出来,血还止得住,拔出来,就油尽灯枯。
童舟抱紧楚濋,拼了命地索吻,他准备一条路到黑。
楚濋终于在后半周出了院,童舟开车接他回家,到了家门口又撞见了童一鸣,这次还带着拖油瓶。
童舟的脸一下子冷下来,但攥着楚濋的手反而更紧。楚濋和他对视一眼,童舟在楚濋的眼中看见自己,忽然就安了心。
童舟牵着楚濋的手走到童一鸣面前,童一鸣一见楚濋就要发作,手刚抬一半就被童舟抓住了。
“童一鸣,别当着你小儿子的面发疯。”
童舟渐渐用力,被楚濋握住了手。
“童童。”楚濋的手安抚性地摩挲童舟的手背,童舟盯着童一鸣,慢慢地松了手。
“哥哥。”小孩突然喊了一声,童舟瞥他一眼,小孩眼睛也很大,但是太瘦了。眼睛都凹下去了,面色也不好。
童舟不会迁怒,但也给不出好脸。他开了门,童一鸣领着孩子进了屋。
“有事就说。”童舟都没有请他们坐下的意思,手环着胸很不耐烦地说。
童一鸣难堪又踌躇,楚濋也站着,靠在童舟旁边。
“你就不能说句人话吗?你弟弟身体不好,你他妈摆什么脸呢?!”童一鸣还是没忍住,他暴怒,手都快指到童舟的鼻子了,结果 被楚濋一手狠狠打掉。
“童先生,你现在站在我家。嘴要是放不干净,我只能让你滚了。”
楚濋又把童舟护到身后,他站得笔挺,保护意味太强,他生生高出童一鸣一个半头,楚濋连眼皮都懒得掀。
“你这个变态…!”童一鸣的话还没骂完,小孩去扯童一鸣的衣角。
童一鸣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突然丧了气。
“童悠…得了肾病,医生说除非换肾,不然没办法了。”童一鸣蹲在地上,他十指插在头发里,额角青筋爆了起来。
童舟眼皮一跳,他按住楚濋的手臂去看童悠。小男孩看上去都不超过十岁,他望着童舟,突然朝他笑笑。
“所以呢?你想叫我换给他?”童舟感觉嘴皮都麻木了,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温度。
“不是!不是的!”童一鸣失了控地吼,他看了眼童舟绝望地闭了闭眼说:“舟舟,爸爸不至于这么混吧…”
“是童悠,他说他想见见哥哥。”
童舟颤了颤眼皮去看童悠,童悠朝他走过去,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他很矮,手脚都很小,步子迈得微微颤颤的。
“哥哥。”童悠抓住童舟的腿。童舟晃了下,他垂眸,终于僵硬地蹲了下去。
童悠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放到童舟的手上,他甚至还拿了一颗递给楚濋。
楚濋忙不迭地接过,也跟着蹲了下来。
“谢谢你,你叫童悠对吗?”楚濋替童舟说话。童悠点点头,楚濋一把把他抱起让他坐到椅子上。
“喝水吗?还是喝牛奶?”楚濋单膝下跪和童悠讲话,童悠想了想小声说牛奶,楚濋眯着眼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那你等一会哦。”
楚濋转身去拿纸盒牛奶,他把吸管插进孔里再递给童悠。
童一鸣在旁边都看呆了。楚濋捏了捏鼻根,用眼神示意童一鸣去外面说。
童舟也要跟去,被楚濋拦下。
“你待着。”童舟想反驳。楚濋捏了捏他的手,童舟担忧的看他,他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你和舟舟在一起多久了?”童一鸣和楚濋站在楼道里,楼道幽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楚濋想抽烟,嘴里发苦,可是童舟没收了他的烟和打火机,他只好作罢。
“四年,中间分了一年。”楚濋单手插袋,说得干脆利落。
童一鸣似乎听了什么不堪忍受的话,脸色一度十分难看。他也开门见山地说:“分了吧。”
楚濋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他的脚掌在地面上摩擦,因为转身而发出声响。
“分不了。”
“以前分的了,现在分不了?”
楚濋扯了扯脖子里的细链子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再分的了。”
童一鸣开始打量楚濋,他人很高很瘦,头上扎着一个啾,身形很挺拔,说话不疾不徐地。
“爸爸!”童悠突然小跑着冲向童一鸣,童一鸣抱起他问怎么了,童悠回头看向童舟说:“哥哥刚刚给我蛋糕吃,好好吃。”
童一鸣一怔,回头看童舟,童舟漠然地回视,他张张嘴说:“楚濋。”
楚濋顺从地走过去,童舟拉紧他的手让他进屋准备关门。
“舟舟!”童舟关门的动作一僵,不过下一秒他就把门合上了。
“乖宝,我在呢。”童舟像个小孩似地勾住楚濋的脖子,楚濋索性打横把他抱起,童舟的脸埋在楚濋的肩窝,很久都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