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36)
方夏疑惑地把门拉开一道缝,发现门口站符堇。
符堇的脚底下有影子,显然是化成了实体。他手上捧着方夏的衣物,最上面放着方夏放进带进来的内裤。
“谢谢。”方夏小声说着,伸手从门缝里接过符堇递过来的衣服。
那一场梦,让方夏面对符堇时,总忍不住尴尬和心虚,不敢跟符堇对视。
吃完早饭,周敬才这次的活动算是散场了,各自准备打道回府。而就在这时,扬亦臣又跑了过来,希望方夏带着画去他家别墅一趟。
原本是打算把画暂时放在方夏这里,等找到了其他大师再做处理。只是今早扬老先生起来,听说这件事后,想要最后再看一眼画。正好方夏也想知道,这幅油画究竟是不是来自沧澧画廊。耿书郸那边委托了人找沧澧画廊那幅重阴油画,若核实是同一幅,也好及时通知那边。
周敬才让他的几位朋友带着黄圆圆先下山,他和魏书华陪着方夏一起去扬家别墅。
方夏带着画进了扬家别墅大厅后,他就被两位老人的目光锁定了。
一位是杨亦臣的爷爷,他心痛地看着方夏手中残破的油画。一位是吴大师,他一条腿被夹板固定着,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虚弱,但能坐起来,说明他身体受的只是外伤,内腑应该没有大碍。
“小子,就是你说那幅画不吉利的?”不等方夏开口,那吴大师就率先出声,语气听起来极为不友好。
“对,我说的。”你昨天差点就被这幅画间接害死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方夏心想。
“黄口小儿,尽是胡说八道!”吴大师怒道。
方夏皱眉,不太明白这吴大师是想做什么。
[他是想挽回自己的声誉。]符堇开口淡淡道,[这次扬家的委托出了状况,事情必须有个收尾,但不能让他人插手收拾残局,他必须亲自来,方能挽回些声誉,不至于砸了饭碗。]
扬家不是小户人家,这吴大师在这出了纰漏,坏了名声,以后怕是老客户都不会再回头。所以他拼死拖着受伤的身体,也要出来从方夏手中夺回那幅油画。
方夏听符堇说着话,视线下意识地转到了他身上,随即发现,符堇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说起来从早上开始,符堇就没怎么开口说话,他忙着心虚,一时间没注意到。
一发现符堇心情不好,方夏整个注意力就跑到了符堇身上,哪还有心思跟那吴大师说话。把抱在怀里,差不多两个文件袋大小的油画,搁在扬老先生面前的茶几上,嘱咐对方不用触碰后,余光就又朝着符堇那边飘过去了。
那边吴大师见状,气得直抖,随后一转轮椅,就要去捞那幅油画。
方夏察觉对面的动静,有些烦躁地冷声道:“这画是重阴之物,你想沾阴气的话,尽管碰!”
吴大师伸手的动作一顿,他不信方夏的话,但他受恶鬼反噬,魂魄受了创伤,这种时候再碰到重阴之物,那事情就大条了。而且,他被自己所养恶鬼上身后,特地抢走了这幅画,说明这幅画确实是有问题的。所以,不信归不信,他还是谨慎地收回了手。
“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叫重阴之物吗?”吴大师讥诮道,“能被称得上重阴之物的,多是年代久远,阴气得以积沉的物件。这油画,最多不超过百年时光,要成为重阴之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扬老先生,这画的年份,我说错过吧?”
扬老先生摘了老花眼镜,看了一眼吴大师,随后温声对方夏道,“这画我找人鉴定过,大概是六七十年前的作品。”
方夏一愣,重阴之物还有年份的说法?
“扬老先生,这画其实就是沾了点邪气,没有本身不吉利的说法。你把画留下,交给我徒弟处理即可,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完全是外行不懂装懂。”吴大师斜眼看方夏。
方夏却在看符堇。
[重阴之物,确实多半是年代久远的物件。]符堇的目光落在茶几的油画上,想了想,对方夏道,[你把画的框裱打开看看。]
方夏依言,跟扬老先生要了工具,小心把打开油画的框架。背后的隔板果然有两层,四角由做了活动的扣帽扣住。拨开四个扣帽,打开夹层,便露出了泛黄的宣纸,上面用古老的笔触,画着古人秋日狩猎的场景。
扬老先生戴上老花眼镜,凑过去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
——
作者:大佬怎么不开心?
符堇:不知道方夏那梦里梦见谁了。
作者:我猜是……
符堇拿红笔等着记。
作者:为什么用红笔写。
符堇:通缉犯名单自然是红名。
作者:!!!
符堇:死了就画上黑框。
作者:……(你大概需要一支黑笔)
感谢:
第43章 大师08
扬老先生大半辈子跟字画打交道, 不敢说在此间造诣登峰造极,但见多识广还是能够姑且自傲地说上一句的。
方夏从隔板夹层中找出来的那幅秋日狩猎图, 出自何人之手, 他还没什么头绪,但从画风颜料,以及人物的服饰上来看, 可以猜测大概是晚唐的作品。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近代仿品,唐后世临摹倒是有些可能。不管怎样,这画的年份肯定短不了,它的价值已经不仅仅是在画工技巧上的艺术范畴, 而是涉及到了历史文化层次,简单来说——这画是个古董。
扬老先生一边跟众人说着, 一边盯着画感叹连连。
一旁吴大师的脸色却是一变再变, 最后定格为铁青。这秋日狩猎图显然才重阴之物的真身,而他之前信誓旦旦地指着藏着这幅古画的油画,大言油画年份太短,不可能是重阴之物。而现在看来, 他就像是只会看表象的无能之辈,还不如他口中的那个口黄小儿。
然而,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幅秋日狩猎图上,根本没人去关注吴大师此刻精彩的脸色。
扬家人自不必说, 受扬老先生影响,都是爱书画之人。方夏学的是国画专业, 这算是撞在他的领域内了,自然也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画刊。魏书华是个文艺爱好者,虽然鉴赏水平有限,但不影响他对书画的热衷。
这些人中,对画兴趣不大的,也就周敬才了,所以他抬眸看了一眼吴大师,但很快也把视线落在了画上——他对画本身不热衷,但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还是一件古董,非常值钱的东西!指不定哪天就被放进博物馆的陈列柜里了,再要看,就得隔着一道玻璃了。现在有那么近距离观赏的机会,就多看两眼,说不定哪天还能拿出来吹。比如——想当年,哥是亲眼看着这秋日狩猎图,从油画隔板夹层中被发现之类的。
方夏盯着画看了一会儿,便听站在他身后的符堇开口道:[确实是晚唐的画作,不过这不是一幅完整的画,应该只是画的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方夏下意识地重复了符堇的话。
方夏这一开口,打破了客厅内安静的氛围,原本在看画的众人纷纷扭头,朝他看来。
“呃,我是说这画只是原画的四分之一。”
“你怎么看出来的?”一旁的魏书华问道。
[把画折边的位置铺平。]符堇在方夏身后提醒道。
方夏戴上手套,把秋日狩猎图从隔板上小心拿下来,然后展开折边,重新铺在玻璃茶几的空处。
众人再凑过去看,在折边展开处看到半个鹿头。在一副描绘狩猎场景的画作上,在画的边界处画一个悬空的鹿头,就算是外行来看,都会觉得不自然。
“嗨呀!这是被裁掉了啊!”杨老先生一拍大腿,心痛道。
“为什么要裁开?完整的不是更值钱。”周敬才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铜臭味太重,跟在场这些艺术爱好者不对盘,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完整的画更有艺术价值。”
“是这个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对一幅画进行裁剪的。应该是原画损坏了,才进行裁剪的。在战乱的年代,好多名画就这么被夹带出国。这狩猎图多半也是,我买的这幅油画,就是有人从海外收购来的。那些蠢货又什么都不懂,尽是瞎剪瞎裁的。”扬老先生叹了口气,又疑惑抬头看向方夏,“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四分之一?看这裁剪痕迹,这应该是一幅画的左下角,根本没办法判断原画的大小。”
方夏:“……”四分之一是符堇说的,他哪知道原画有多大……
最后,方夏随口扯了一句乱猜的,糊弄过去了。
扬老先生让人去拿了个木制的锦盒,暂时存放秋日狩猎。
“这画就先暂时放你那儿,先麻烦你一段时间,我们会尽快找大师来处理的。”杨老先生依依不舍地看着方夏把画装进盒子。不过,放在方夏那里他放心,那画对方夏无碍,方夏又是爱画之人,不管哪方面他都不用太担心。
见方夏抱着装画的要走,吴大师急了,“扬老先生,不能重阴之物交给你一个毛头小子保管,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已经联系我徒弟过来,你把画交给他……”
“够了,吴长送大师。我们是相信你才请你过来帮忙的,你毁了我刚买的油画不说,还不懂装懂。”扬老拍了一下沙发靠手,“那些我都可以不怪你,但你当师父的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徒弟?那是让我害人!你是知道不知道?”
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吴大师,救护车来了,我送您去医院吧。”扬亦臣起身,对吴长送说道。
“你、你们……”
“我们很感谢您来帮忙,但既然这事超过了您的能力,还是希望您不要逞强为好。不然,大家都难办。”
吴长送闭嘴了。
扬亦臣推着他的轮椅,送他出去。
送走吴长送,方夏和魏书华他们也准备回市里了。
临走前,方夏跟扬老问了画的来历。结果就跟他和符堇猜测的一样,是在沧澧画廊画展前夕,扬老提前买走的。也就是说,他们在沧澧画廊没能找到的那幅油画,就是扬老的这幅。
回到住的公寓后,方夏给耿书郸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让你别参合,结果你还是参合进去了。”耿书郸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随后道,“我知道了,我让人去找杨家接委托,把你手上那画处理了。”
“要怎么处理?毁掉吗?”方夏有些紧张地问道。
“怎么可能?这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是文物!想办法散了阴气就可以了。”耿书郸道,“重阴之物差不多都是古董之类的物件,如果见一件毁一件,玄术圈的不少人都得去局子排队喝茶。”
“重阴之物很常见?”
“外面一般不常见,墓葬品中倒是挺常见的。”
方夏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随后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符堇,“符堇,你怎么知道那幅狩猎图是原画的四分之一的?你见过?”
[嗯,见过。]
“这画是墓葬品吧?”
[我在这世间游荡了上千年,看过很多人下葬,见过墓葬品很奇怪?]符堇望着方夏,反问道。
“不,不奇怪……”方夏缩了缩脖子,已经可以肯定,符堇的心情真的不太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符堇直直地望着方夏。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吗?”方夏小心试探着开口。
符堇没有马上回答,他安静专注地望着方夏,近乎凝视。
方夏咽了咽口水,感觉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