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巾捂住流血的额头和鼻子,盯着费薄林和温伏的背影,笑得意犹未尽,挥一下手,又挥一下手:“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费薄林没有再回头。
今天是周五,他并未骑车,而是坐地铁到了酒吧附近再步行过来,一进店门就看见温伏把孟煜按在地上打。
这是费薄林第一次撞见温伏在盛怒的情况下打人,平时的一切跟现在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温伏真红了眼谁都拉不开。
好在还认得出他的声音,会听他的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凉风习习的人行道,身边一排营业的酒吧里充斥着纸醉金迷与声色犬马,重金属和民谣交织撞击他们的耳膜,他们穿梭过形形色色的灯光群,最后终于走到街尾。这里人烟稀少,雨水平静。
费薄林在微凉的秋风中听见低低的吸鼻子的声音。
温伏跟在他身后,和他隔着一条影子,用沾了血的脏兮兮的手背擦眼泪,像他第一天敲开费薄林家们的那个晚上,用同样脏兮兮的手擦着自己被打出来的鼻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前面的路走走无可走了,连路灯都照不到这里来了。
费薄林停下脚步,仍是和温伏隔着身后长长的影子。
他盯着脚下最后一块地砖,轻声问:“孟煜跟你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温伏一把从后头撞到他的背上,双手紧紧圈着他:“他们欺负你……”
温伏的声音瓮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大抵是因为把脸埋在费薄林的脊背上,费薄林感觉后背一阵湿润。
“他们欺负你。”温伏断断续续地靠着他抽气,说的话隔着胸腔一字一字同费薄林的心脏共振,再传到他耳中,“我讨厌他们。”
第79章
费薄林终于转过身。
他捧起温伏的脑袋,看到温伏整张脸左一片右一片全是血迹,只有眼睛下两行泪痕直挺挺地冲刷下来。
费薄林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明白这是温伏自己把手上的血东一下西一下地擦到了眼睛周围。他不免笑了笑,拿出随身的纸巾给温伏把脸擦干净:“怎么变成花猫了。”
温伏随他擦着,最后费薄林擦完了血,又换了张纸拿在手里捏住温伏的鼻子。
温伏瞅瞅费薄林,闭上眼睛使劲一擤。
费薄林一边笑,一边故作嫌弃给温伏擦鼻子:“被人欺负了还要伺候你,我也可怜我自己。”
温伏当真了,两眼通红地瞪着他。
“好啦,”费薄林揽住温伏的肩往回家的方向走,语气平和,似乎对待高考那天发生的事心境早已不再激烈,“我也讨厌他们,小伏。可是光讨厌没用,人只有变得强大,情绪才会有分量。否则你的喜怒哀乐,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温伏摸摸兜里喝酒喝来的几千块,心情稍微平复了点,低头看着路:“那怎么才能变强大?”
“努力。”费薄林说,“拼了命地努力。一天不能变强大,就用一年,一年不能变强大,就用十年。人只要努力,总会越来越强。”
温伏抬头望着他:“真的吗?”
费薄林同他对视片刻,说:“努力的第一步,就是先相信自己。”
“我当然相信自己。”温伏看着前路,小声说,“我也会变强的。变强以后……”
他后面的话音变小了,说得含含糊糊。
费薄林微微弯腰:“什么?变强以后你要做什么?”
温伏说:“把他们的骨灰扬了。”
“……”费薄林沉默了一秒,“不行。”
“为什么?”
“可能犯法。”
“……”
温伏叹气:“要是有琉克就好了。”
费薄林又问:“什么?”
温伏用小孩子看老古董般的眼神看费薄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没什么。”
凌晨到家,温伏难得地不撵着费薄林一块儿洗澡,自个儿坐在房间书桌前拿着只黑色马克笔涂涂画画。
费薄林懒得管他,只当他今晚受了刺激创作灵感爆发,自行拿着衣服浴巾先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他随口喊:“妹妹?”
温伏拿鼻子吭声,拖拖拉拉地回应他:“嗯——?”
“去洗澡。”
“噢——。”
温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取了窗户外的浴巾和衣服抱到卫生间洗漱。
费薄林一面擦头发一面走到房间,瞧见温伏的本子摊在桌面上,他靠近看了一下,上头写满了“许威”“孟煜”和“周琦”三个名字。
许威和孟煜他知道,可这个周琦……
费薄林略一思索,应该是口音的缘故——温伏听孟煜说话时把邹琦听成了“周琦”。
问题在于,温伏没头没脑在本子上写那么多遍三个人的名字做什么?
难道是在玩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复仇清单的戏码?
虽然以温伏坚信这个世界上奥特曼和金刚狼并存的性格确实干得出来。
费薄林不明就里地关上本子,误打误撞发现本子的封面和底面都被温伏拿马克笔涂成了黑色,只有封面留着一串尖锐的英文——DEATH NOTE。
死亡笔记。
费薄林:“……”
他瞥了一眼桌上放得端端正正的红苹果——听说掌管死亡笔记的死神琉克喜欢吃苹果,温伏现在是在以一种近乎作法的方式企图用一个苹果和伪造的笔记本把死神钓出来。
费薄林无声冷笑,拿起桌上的苹果咔擦一口咬了下去。
以温伏的手段和本事,钓条鱼都得费薄林去菜市场买了回家做好再端桌上,还想钓死神。
顶多也就钓钓他费薄林。
——还得是自愿上钩的。
吃完了苹果,费薄林拿着手机走到屋外,站在楼前的绿化草坪上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那个境外号码。
-
温伏生日那天,费薄林陪着他在大悦城参加节目海选。
他抱着费薄林给他买的那把二手吉他,在评委给的五分钟时间里做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演奏了一首节奏相对轻快的《Annabelle's Homework》。
这首歌的演唱难度并不高,好的是曲调朗朗上口,即便没听过的人在听了一小段后很快也能跟着唱,在很短的时间里能有效带动氛围,并且歌曲内容与风格都非常契合温伏十七八岁的少年形象和个人音色。
几乎一唱完,他就被评委发了牌子,允许下个周参加全国一百强竞赛录制。
在温伏演唱的时候,后台有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指着他问身边的人:“这个叫什么?”
助理从一沓资料里把属于温伏那一页薄薄的A4纸抽出来:“叫温伏,川大一年级在读,今年……欸?今天刚好十八岁。”
“才十八岁?”雷黛把目光从远处的温伏身上转移到助理手中的资料里,自己拿过去看了看,“下面几轮重点关注一下,合适的话联系他提前签给我——家庭关系这一栏怎么是空的?”
“之前填了他哥哥,但好像不是亲的。”助理解释,“主办方要求家庭关系必须填直系亲属,让他重写,他就把这一栏空出来了。”
雷黛蹙眉:“什么意思?爸妈坐牢了?还是他是孤儿?”
如果是后者还好办,如果是前者的话,不管温伏潜力有多大,她都要慎重考虑是否把人签下了。
毕竟直系亲属坐牢这种事,对于一个要出道的艺人来讲,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如果有人想防爆,其间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大了去了。
助理当即明白:“等他下场就去问。”
于是在海选结束,费薄林正准备带着温伏离开时,两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拦下来。
雷黛并未出面,只让助理把他们请到一边,递出了名片:“这边是节目主投资方“未来娱乐”的招牌经济人雷总,我是她的助理。刚才您的演出雷总在后台观看了全程,对您的表现感到十分惊喜。或许您这边对未来娱乐和雷总都还不太熟悉,我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未来娱乐是这档节目目前最大的投资方,而主投资人就是我们雷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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