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49)

　　除了被剧方礼貌“劝退”的苏煜，顾以诚是第一个从《迷雾》毕业的演员。

　　剧院是可以短暂做梦的乌托邦，小剧场驻演的形式延长了这个梦的时效，但一段旅程总有终点，也会有人在中途下车。

　　他末场的另外两位卡司是殷玥和路霁晓。这一组是《迷雾》人气最高的组合，剧方清楚观众想看什么，噱头自然要做足。

　　时值三月底，华城迎来春意，夜风携着草木与花的清香，撩得人心醉。文清让步行穿过熙攘街道，看到不远处剧院门口亮起的灯光。无论作为观众还是演员，那束光都像海上的灯塔，为他指引方向。

　　入口处可以凭当日票根抽顾以诚的拍立得。负责核对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文清让，笑嘻嘻地小声问：“文老师要不要抽一张呀？”

　　文清让也笑了一下，“还有我的份？”

　　对方用力点头，说当然有。文清让迎着她期待的目光，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信封，余光瞥到附近几个观众似乎在用手机偷偷拍照，并未太在意。

　　他转过头，不经意看了一眼排着队的女孩子们。她们神情愉快地聊天，有人拿着自制物料四下发放，那些生动鲜活的面孔，将这一方空间照亮。

　　比起单纯看戏的场所，这里更像是繁忙都市中的一隅桃源。观众们因为相同的喜好聚集于此，短暂抛开剧场之外的社会身份，共赴一期一会的旅程。

　　大概这正是戏剧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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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看同样的戏，文清让已经熟悉剧情，关注点更多放在剧本细节和音乐方面。这个本子结构精巧，文本有不少呼应之处；几段主题旋律串连起整部剧的多元曲风，听感丰富而不散。作为一部原创剧目，质量算是很高了。

　　或许因为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告别，顾以诚饰演的查理斯在念出给恋人的最后一封信时，感伤与不舍格外浓重。他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对手演员，返场灯光亮起之前，殷玥在黑暗中悄悄擦了擦眼睛。

　　她谢幕完毕，匆匆跑去后台，捧了个纸盒子回来。官博提前发过预告，这场会有特殊彩蛋。

　　路霁晓自觉地揽了主持的活，“大家可能知道，今天是我们查理斯的扮演者顾以诚老师的末场，我们也有个特殊环节……”

　　他故作神秘，停顿片刻，“让顾老师随机抽一位观众，看着对方的眼睛唱一首情歌。”

　　话音未落，现场的女孩子们便尖叫起哄，中间还混入几个男观众的声音。

　　殷玥补充，“当然，如果被抽到的观众不愿意互动，我们就重新抽一位。后面我们还会送出几份周边礼包。”

　　这个彩蛋自然是事先同当事人商量过的。顾以诚目光不经意与观众席的文清让相接，对方脸上有笑意浮现，似乎很乐于看热闹。

　　他收回视线，装作刚刚知情，“啊？今天还有这个环节吗？那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呢？”

　　路霁晓毒舌模式日常运转，“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人缘为什么那么差。”

　　全场哄堂大笑。

　　公平起见，殷玥把装着票根的纸盒随机递给前排的一个女孩，请她打乱一下顺序，然后让顾以诚来抽。

　　顾以诚念出票根上的座位号，“街景区的3排4号。”

　　场内一阵骚动，视线朝那个方向聚集，座位上的是一个穿哥特风Lo裙，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表情又惊又喜。

　　方才抽票根的瞬间，顾以诚其实隐隐期待过另一个座位号码，但运气之神没有眷顾他。

　　迎着众人的目光，哥特风Lo娘站起来说了什么，但剧场内比较嘈杂，她的声音被淹没了，前排的观众们一头雾水。

　　“她说什么？”

　　“听不清啊。”

　　路霁晓反应很快，几步跑过去把话筒递给她。

　　哥特风Lo娘接过，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可以指定一位其他的观众吗？”

　　有点出乎意料的发展。顾以诚想了想，点点头，“没问题。”

　　现场有几个女孩忙不迭把手举高。哥特风Lo娘却没在意她们，身体前倾认真看了看，手指点数，好像在确认什么，其他人也好奇地追随着她的视线。

　　“那就……街景区1排13号的观众吧。”

　　观众席某个方向传来一波比刚才更响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顾以诚愣了一下。他当然记得这个座位是谁，不需要去看也能确认。

　　坐在那里的文清让顿时成为了全场焦点。他露出一丝意外之色，路霁晓已经第一时间把话筒交到他手上。

　　文清让开口，依旧风轻云淡，“我本来还想看热闹，怎么这热闹落到自己身上了？”

　　周围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更来劲了。来看顾以诚毕业场的多数都是他的粉丝，应该早就认出了文清让。

　　殷玥作惊讶状，“哎？这位观众好像有点眼熟……”

　　她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去了。顾以诚无情戳穿，“行了，演技太烂，赶紧收吧。”

　　兜兜转转，运气又回到了他这里。他声音里有藏不住的轻快，表面装得一本正经，“清让哥你怎么说？”

　　文清让略一思考，语带调侃，“那要不我再随便选个人怎么样？”

　　顾以诚：？

　　“你看，我说你人缘差吧，文老师好像挺嫌弃你的，”路霁晓顺手拿过殷玥的话筒，假装为难，“那怎么办，大家觉得要不要重新抽？”

　　殷玥冲观众席递去眼色，拼命摆手。

　　下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不用重抽！”

　　其他观众都跟着笑起来，似乎也觉得眼下这种情况更有意思，于是纷纷附和。

　　顾以诚抓紧机会卖惨，垂下眼睛，“清让哥都不愿意配合我表演，感觉我好没面子啊。”

　　路霁晓另辟蹊径，“文老师不用理他，但可以给我们这位幸运观众面子嘛。”

　　哥特风Lo娘在后面举着手机，点头如捣蒜。

　　气氛都到这里了，文清让也没理由拒绝参与一个无伤大雅的彩蛋，于是笑了笑，“那好吧。”

　　喧闹声中，顾以诚好整以暇，“剧里的情歌大家刚才听过了，我换一首别的吧。”

　　他转向不远处的控台，“辛苦赵老师等下帮我放个伴奏。”

　　工作人员比了个ok手势。

　　街景区第一排前面有布景台阶，顾以诚走到文清让对着的那个位置，坐到最下面一级，微微抬头，正对上后者的视线。

　　“那我唱一首……”他凝视文清让的眼睛，“I’m Yours。”

　　「Well you done done me and you bet I felt it

　　I tried to be chill but you’re so hot that I melted

　　……

　　But I won’t hesitate no more,no more

　　It cannot wait I’m Yours

　　……」

　　一旁围观的殷玥和路霁晓交换微妙眼神，窃窃私语，现场有几个女孩神色兴奋地捂住了嘴，不少观众举着设备在拍照录像。

　　文清让一开始还有点想笑，全凭演员的自我修养在做表情管理，不知不觉便陷进了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年轻人双眸盛满真挚深情，柔声轻唱，周围的世界恍若静止，眼前人是唯一的真实。

　　这种程度的表演对于好演员来说并不难，但对方的情感浓度实在太高，歌声潮水一般温柔地将他包裹，换做十年前，说不定自己真的会心动。

　　此刻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

　　脑子里冷不防冒出来这个想法，文清让反应过来，不禁失笑——早就不是二十出头的冲动年纪了，至于被几句情歌撩拨心弦么。

　　顾以诚深情款款地唱完了最后一句，殷玥和路霁晓带着全场鼓掌起哄。他起身鞠躬，神色如常，冲文清让眨了眨眼睛，“谢谢清让哥配合我，改天请你吃饭。”

　　文清让把回飘忽的思绪拉回来，笑得没什么破绽，一副温和的前辈模样，“行，那我记住了。”

　　殷玥这波热闹看得意犹未尽，隔空喊话，“顾老师，刚才在剧里唱情歌好像没这么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