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反喝酒?想我埋在雪山就直说。”
“开玩笑开玩笑,这是我从厨房挖来的,等着下山喝个畅快呢。”
楚风扬撇过头去看向那个露天的厨房,季野正在那里用高压锅简单地煮着胡萝卜炖羊肉,很随意地站着在亮光底下。
在烈风和黑色雪山背景之下,季野被压缩成很渺小的身影,像是楚风扬第一次在烧烤摊见到他一样。季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朝他这里望了过来,朝他挥手。
“真帅啊,如果能把他拐去上海就好了。”田赫在他旁边调侃地说。
楚风扬蹙眉:“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罢了。”田赫喝了一口茶,“我知道你看上了阿野那小子,但是很可惜,他一看就直得不行,不喜欢男人。”
“噢?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我可从来没有讲过自己的感情经历。”
“少来了。”田赫嗤笑了一声,“你如果对男人没有一丁点儿兴趣,在第一天的飞机上我那样摸你,你早就一拳揍过来了。”
楚风扬想了想,点头表示有道理。他从大学发现自己对男人也能产生爱情的时间并不长,当时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就花了一年时间,许多心绪都还在慢慢体会的状态。在这方面,田赫倒是能开导他很多。
但下一句话,田赫就精准踩了他的雷点:“你和阿野除了长相般配,其他任何方面都差别太大了,天差地别的那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不是一类人。”
“你说谁是天谁是地呢?”楚风扬有点听得不高兴了,他没感情地回怼。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拿所谓的阶级差距,来告诉他一些看似无力改变的事实,试图劝导他不该和谁在一起,或者不该去追求谁。
“我是地,我是地。”田赫举手投降。
楚风扬饶过了他,但还是继续嘟囔:“哪里差别大了,都是人,又没有物种隔离,没看过小王子吗?”
“可小王子还是离开了他深爱的玫瑰……你把自己代入了哪个角色呢?”
“……”
“楚哥,虽然你在我面前矜持地一直远离我,但我知道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田赫又在踩线边缘试探,“我和阿野可不一样,我就只喜欢男人,只能对男人产生爱情和欲……”
楚风扬赶紧捂住了田赫的嘴。
但是为时已晚,季野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田赫背后,手里端着的羊肉汤砂锅没处搁放,楚风扬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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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起身把折叠桌子支棱起来,季野把汤碗往桌子上一放,小声说了句我去拿碗筷。
楚风扬瞪了田赫一眼,田赫摊手表示无辜,说:“别这么埋怨我嘛,你如果铁了心要追求他,他迟早会知道的啊,早说晚说都一样。”
“我还没把他带回上海,这和放跑了一只势在必得到手的羊羔有什么区别。”楚风扬叹了一口气,“就和这汤一样,刚才还冒着热气呢,现在就凉了。”
这里的鬼天气,多热的汤饭只要端出来,就会在五分钟之内在表面结成油脂块。等季野拿来碗筷的时候,他们基本只能喝冷汤了,凉了的羊肉也不能取暖。
饭桌上的三个人各自吃自己的饭菜,都没有说话,田赫就吃了一点羊肉腿,见气氛不对,赶紧说缺氧要睡觉,然后逃之夭夭了。
剩下楚风扬和季野面面相觑。“你刚刚都听见了?”楚风扬喝着汤,抬眼盯着季野直接问了出来。
“呃……不小心听进去了一点,不好意思啊。”季野放下筷子,挠了挠头。
“听到了些什么?”
季野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凑近楚风扬,低声问:“田赫哥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楚风扬可以确定他只听到了田赫说的最后一句话,就稍微放下了心来。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反问道:“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季野从楚风扬口中直言不讳地听到“同性恋”这个词,愣了很久,重复道:“怎么看?”
“嗯,就是看法,对这一类人群的看法。”楚风扬收拾了一下桌面,又抱着被子坐下来问。
“这怎么说呢……我们漠州小村庄里出来的人,哪懂这些,我上中专之前都不知道男人还能喜欢男人、女人还能喜欢女人呢。”季野看上去很为难,脸色都尴尬了起来,“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一类人,没想到现在身边就有一个……”
“所以是讨厌?不习惯和他们相处?”楚风扬进一步问,“觉得同性恋有病?”
季野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不讨厌田赫哥,但知道了以后,内心总会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
楚风扬嗦了嗦鼻子,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他说:“我懂了,让人走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确实很困难。”
“就是怕万一涉及到自己……应该不会有吧,我看上去也不招男人喜欢。”季野似乎想要表现自己没有被传统禁锢住。
楚风扬抿嘴笑了一下:“是啊,跟你没多大关系。放心吧,你不会被男人看上的,你这一看就是小姑娘们最爱的类型。”
“啊呀不说了,我们说这些干嘛啊,奇奇怪怪的。”季野红着脸打断了楚风扬的调侃,“楚大哥你赶紧去睡觉,恢复体力后明天才能好得快。”
季野把餐具都端到水池边,楚风扬收起折叠桌椅,边收边想着要扭转一个人的思想,强行把他带到一个本来不属于他的境地是很自私的,也是很艰难的。这条路谁都不好走,直男哪会愿意跳坑进来。
或许田赫的话有一定道理,想和季野做朋友再简单不过,但如果贪心要更深层的关系,就像《小王子》里说的,要为驯服的一切负责,而每个人终究还是一颗孤独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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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扬抱着睡袋钻进了小小的帐篷,里面已经睡了董广松和田赫两个人,所以拥挤的很。董广松的呼噜在几米开外就能听见,雪山里呼啸的风都没办法遮盖。
帐篷是加厚的,加上睡袋能够勉强抵御夜晚的寒冷。他把所有防寒衣物都塞进了睡袋,想了想又拿出几件放进了季野的睡袋。
喝了羊肉汤以后脑袋就没那么疼了,缓过来了不少,他半眯着眼睛也睡不着,就用耳朵从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中辨别外面的声音,直到他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季野沿着帐篷的边缝,猫着腰挤到了楚风扬旁边。他蹑手蹑脚钻进睡袋的样子,让楚风扬没忍住笑了出来。
“吵到你了?”季野马上问。
楚风扬摇头,季野就说快睡吧,伸手把楚风扬的睡袋塞紧,像极了好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举动。楚风扬心里一暖,他翻了个身想要和季野说说话,但对方已经闭上眼睛,开始平稳的呼吸。
季野基本上没有高反的样子,但是一天时间都在忙前忙后照顾他们这些病怏怏的人,所以入睡的很快,几乎是闭上眼睛就陷入睡眠。
帐篷是透了一点光的,借着月光和星光,还有应急灯折射进来光,他能清楚看到季野面对着他的脸,离他很近,只要往前伸个手,就能触碰到他微卷的头发。
季野睡觉很安静,不会乱动,就笔直地躺在那儿,比他清醒的时候更乖。眉头却舒展不开来,皱成一团,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他会梦到小时候被生硬的藤条抽打,或者是被撞击到大理石上吗?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他能够梦到一些不那么沉重的事情。
楚风扬只从一些影视剧中了解过校园暴力,他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因为有钱人的学校氛围,全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美好。也会有更富裕者向不那么富裕的同学进行隐形施压,几乎是冷暴力的那种,但是肢体上的暴力冲突他几乎从没见过。
他没法完全去感同身受季野的遭遇,但此时此刻他对此有无限的遗憾,他要了解季野、更靠近季野,却连最简单的共情都无法做到。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人家,那么他所形成的思想是不是就更健全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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