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在绝对原则面前,钞能力不值一提。
沈恪以为,进入这样一所顶级学府,林简必然会再有一段适应期,直到转学不久后,林简将第一次月度考试的成绩单拿给他签字时,他才发现这孩子还真是个天纵奇才。
虽说小学考试得满分并不新奇,但是对于一个转学不到半个月,之前基础并不占优势,且身边尖子生环绕的孩子来说,能考出不仅主科全部满分,就连副科都全部是A+,年纪排名第一的成绩,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沈恪沉思半晌,忽然想到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般考试得了第一,是不是都要奖励的?
于是他问林简:“想要什么?”
林简似乎没明白,愣了一下,反问:“什么要什么?”
毕竟之前,他从未有过享受这种福利的机会。
沈恪笑着指了指他的成绩单:“考得这么好,是有资本提要求的。”
林简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你不是教过我,学习好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
沈恪失笑道:“话是这样说,但是——”
林简神色不变:“去学校不就是为了学习?考得好是应该的,既然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奖励?”
沈恪登时一噎,心说其实你倒也不用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半晌,沈恪摇摇头,声中带笑:“小孩儿,你也不用这么这么听话,你这个年龄……不正应该是刁皮赖骨捣蛋生事的时候?”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雪娃娃,忍不住开始忧心,“你得该疯疯该淘淘,别只顾着学习吧,啧,这万一以后要是变成个小书呆子……”
小林简眸色平定,只是用手指指了指那些得了A+的副科成绩,冷淡回击道:“不会,我全面发展。”
沈恪:“……”
行,你分高,你有理。
虽然林简嘴上说什么都不要,但当他在学期末又依次捧回了年纪第一的成绩单、“智力之星”“超越之星”甚至还有一张“卓越创新奖”的奖状时,还是收到了沈恪的礼物。
一匹血统纯正的Welsh pony小型马,通体雪白,鬃毛染灰,性情温良又聪明。
在马场见到这个新朋友的时候,林简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半晌,才问:“这……给我的?”
“是,给你的。”沈恪笑道,“现在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了。”
林简嘴角轻抿着,虽然已经在竭力控制着表情,但还是被亮晶晶的眼睛出卖了一份惊喜,不知想到什么,问:“它几岁了?”
“五岁了,小公马。”沈恪说。
“哦……”林简若有所思地喃喃,“那是弟弟啊……”
沈恪:“……”
“那就叫……就叫林小白吧!”林简仰起头,说话间呼出一大团白雾,忽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问,“可以吗?”
“……”沈恪哽了一下,低声失笑,“还真跟你一个姓啊……”
小白……这又是什么化繁为简的起名方式?
不过最终还是被天真无邪打败,马场工作人员拿来赁养合同,沈恪先签了单,又在马匹昵称那一栏停住了笔,对林简说:“你的马,你起的名字,这个你来填。”
林简接过笔,工工整整地在项目栏填上了“林小白”三个字。
沈恪的空闲时间着实有限,所以那天也只是让马场的教练牵着“小白”溜了两圈,下马后林简意犹未尽,频频回顾,沈恪只好答应他,寒假如果有时间会再带他来。
年底时期,正是各项资金回笼、项目收尾的时候,沈恪又开始了很长时间都难得回家一次的工作节奏。
北方的冬天大多阴寒,林简自从放了寒假,每天窝在沈恪的书房里看书练字。当初他看见沈恪一手毛笔字写得骨力道健清劲如松,便说自己也想学。
沈恪四岁开始习字,只因为大人们常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外公觉得他幼年时期性子就过于粗粝冷硬,便想让他在笔墨之中浸一浸。若说后来沈恪的性格中多了几分从容平和,那必要感谢这么多年的墨香熏染。
林简说要学字,沈恪起初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练字这件事绝非是朝夕之功,点墨方寸背后要下多大的苦功夫,只有自己知道,于是只让宋秩送来了入门的笔法字帖,自己也没多挂心。
直到过年前几天,沈恪深夜回家,林简和裴姐早已经睡下了。
他今天带着董事局审阅了一年度的财务报表,此刻极度疲累之下却半点困意也没有,冲过澡后本想到书房看看书酝酿睡意,没想到就被长案上那叠厚厚的熟宣惊了眼睛。
随手翻了翻,沈恪眼底不禁浮起笑意。看得出来,一开始林简连控笔都是难题,纸面上画的不管是“枣核”还是“倒8”俱都歪七扭八不成形状,但是越往后翻,下笔就越稳,提落顿挫之间,已经有了起锋初势。
沈恪站在墨香犹然的书房中,不由触目兴叹,没有老师,没有指导,不管是学习练字还是做其他的事情——
这小孩儿,也未免太让人省心了。
第二十章
翌日清晨难得出了太阳,天气晴媚,林简起床后决定先去别墅后面的小公园里跑两圈晨练,回来再吃早饭。
结果刚出卧室门,隔着错层处落下暖阳光影,就看见许久不见的那个正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的人。
听见开门声,沈恪放下手里的报纸,说:“起来了?过来吃饭。”
林简那句“先去跑步”就骨碌一下滚回了肚子里,“哦”了一声,乖乖去洗漱吃早餐。
沈恪先他一步吃完,却没有离开,只是继续坐在旁边看报纸,林简拿瓷勺搅着碗里的粥,总觉得沈恪像是有话要说。
果然,等林简放下勺子,沈恪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简愣了愣,摇头说不知道。
沈恪放下报纸,看他片刻,告诉他:“还有一个星期过年了。”
林简错愕半晌,大脑飞速运转,最终“啪”地一下,停在了一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点上。
按照他们老家的风俗,年前这一个礼拜,是要给故去的亲人上坟烧纸的。
沈恪像是有几分犹豫,毕竟林简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之前的成长轨迹,而且新生活处处向好,曾经那段失去至亲的惨烈回忆似乎也在一点点变淡……但是,那毕竟是他父亲,如果林简想,他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不让。
深思片刻,沈恪试探性地问:“要回去一趟吗?”
林简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直到沈恪就要忍不住说要不然算了的时候,他才淡声回答:“去吧。”
沈恪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会这样说:“去换衣服,我去开车。”
“你送我去?”
“我送你去。”沈恪昨晚特意回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毕竟人家孩子养在他这里,再加上林江河和沈长谦之间那份说不清的“恩情”,怎么说他都该亲自去上柱香,给人家一个交代。
他们清早出门,依旧是五个小时的车程,担心林简会像上次回来时一样长途晕车,裴姐特意让他提前吃了晕车药,又切了果盒让他带上。
在车子驶离市区之前,沈恪在一家花店里选了一大捧马蒂莲和百合的混扎花束,那样一大束的纯质洁白,像是纯粹而无声的哀思。
这一路,车上的两人都格外沉默,一个比一个惜字如金,唯有舒缓的纯音乐徜徉在车厢之中。
行至半途,沈恪忽然问:“要回去看看吗?”
林简闭着眼睛靠在车背上,没有一秒犹豫:“不。”
当初他离家时说过,走了,就不会回来。
再年幼的誓愿也一字千金。
于是沈恪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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