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深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爸,我没有,是他们在说谎!”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当官的和有钱的都不要惹,你为什么不听?”宋年看了宋深一眼,用极尽痛心的话说道,“宋深,我对你太失望了。”转身就向楼梯走去。
宋深快要哭了:“我真的没有!”
他站在原地,看着宋年的身影逐渐远离,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爸,我能不能转学?”宋深试着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私立学校的学费又贵,转学了还能拿回一部分学费,把欠亲戚们的钱还上。我都想好了,转到六中去。六中不是重点高中,以我的成绩应该能顺利转过去……”
宋年突然定下脚步,转过头望向宋深:“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为了让你上这所高中,求了多少人?”
宋深的眼泪落下,他抹掉泪水,绝望地看着宋年:“可是他们在欺负我,我真的没有伤人。”
“转学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你给我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才能改变你的命运!”宋年看着宋深,“不然你真想像我一样摆一辈子地摊,卖一辈子的卤菜吗?”
宋深没有说话。
看到沉默的儿子,宋年一把拉过他,拽着他往班上走去。
班上同学都在埋头自习,在听到脚步声后,纷纷抬起头来。
宋年一脚跨上讲台,向全班同学深深鞠了一躬:“我听宋深说,大家可能对他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产生一些矛盾。我在这里向大家恳求,多多照顾我家孩子,大家好好相处。”他顿了顿,
“宋深学习很努力,为人也很阳光,一定不会是大家想的那样。”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怎么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同性恋!”
宋年一愣,望向高呼的少年:“什么同性恋?”
少年耸了耸肩:“宋深写了一封情书给梁祁,就在班主任那里。”他一脸嫌恶地说道,“快把你儿子带走,不要污染我们的学习环境。”
下课铃声响起,宋年走下讲台。他看都没有看宋深一眼,抬手将宋深拨开,朝办公室走去。
宋深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他仿佛坠入深海,快要溺死于黑暗。
“和同性恋做同桌是什么感觉?”曹爽带着几个少年,把顾宁围住。
顾宁低着头,不住地发抖。
“宋深是变态,你还跟他坐在一块儿,你是不是喜欢他?”曹爽将双手撑在顾宁桌上,凑到她的面前,“哎哟,怎么哭了!”
顾宁似是被吓到,她不断抽动着肩膀,眼泪从眼角落下,热气盖住了眼镜的镜片。
宋深冲到曹爽面前,将他推到一旁:“不要欺负她,和她没有关系。”
“同性恋也会保护女人了?”曹爽鼓了鼓掌,“不错。”
宋深无视曹爽,他把自己的桌子拉开,往最后一排拖去。
桌脚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同学纷纷捂住耳朵,朝着宋深大喊:“吵死了!”
宋深将桌子放在全班唯一的空位,坐了下来。旁边就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可他仿佛闻不到一般,翻开书,准备做题。
可没想到的是,书也早已被人用刀划得乱七八糟。
“没了书我看你怎么学!”曹爽冲着宋深嗤笑一声,回到座位上。
窗外的黄叶被风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儿,如同被抛弃的旧物,穿过打开的窗户,落在宋深的桌上。
宋深感觉头很晕,有点喘不过气,眼前的世界仿佛是泼了油墨的纸张,五彩而模糊。他趴在桌子上,在老师的声音中昏昏欲睡。
梦里,他好像在海上漂浮,他很想吐,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等他清醒时已经放学了,他木然地睁开眼睛,努力撑起沉重的身体。
班里只剩下他和梁祁,梁祁正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深没有理会他,把桌洞里的书放到书包里。
“知道那个清洁工为什么要说谎吗?”梁祁问道。
宋深望向梁祁,没有说话。
“因为我给了他一千块钱,”梁祁笑了,表情夸张,“他就为了一千块把你卖了。”
宋深义正严词道:“不管怎么样,没做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承认。我无愧于我自己,而你呢?”
梁祁突然捂着嘴巴,嫌弃道:“你的口好臭啊,有股破拖把的味道。”
宋深一愣,呆在了原地。
梁祁慢悠悠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
不可能有味道,明明已经刷过牙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真的有一股抹布的味道从口里传来,让宋深一阵阵地恶心。
他抓起书包,坐上回家的公交。
他尽量避开所有人,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他紧闭着双唇,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人流,试图让自己放空。但拖把的味道仍然不断传来,萦绕在他的口中,让他忍不住地恶心。
回到家后,他跑到厕所里,一遍遍地漱口,直到半管牙膏都用完,牙龈流出了血迹,他才停下。
铁锈般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他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地呼吸。
忽的,一只粗糙的手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拽到客厅。
宋年抄起柜子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抽去:“你是个变态吗?为什么喜欢男人啊?”
宋深感觉自己仿佛落在了黑暗里,在不断下坠。身体变得很沉,额头不断传来阵阵钝痛。黑白的颜色仿佛藤蔓般渐渐盖住了桌子,爬上了墙壁,直到包裹住整个房间。
“你真是愧对我们老宋家的列祖列宗,你怎么这么丢脸?”宋年一边打着一边痛心疾首道。
一旁的李春芳动也不敢动,她闭上眼睛,似是不忍看到眼前的一幕。
宋深知道,从小到大,宋年打自己,都是为了发泄。只要忍住,让他发泄完后,一切都会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的一声,鸡毛掸子折成了两半。
周身的疼痛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眼前的世界翻滚着黑色的绝望,宋深倒在了地上。
昏迷中,宋深发起了高烧,不分昼夜地昏睡,数不清的梦境如海浪般涌来,梦里全是许越——他们时而站在海镇的沙滩上,扬起双手拥抱如火焰般燃烧的夕阳;时而坐在公交上,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最新发布的流行音乐,双手在空中轻轻地打着节奏;时而站在操场中央,伴着雄壮的国歌,庄严地升起国旗。那时的他们风华正茂,向阳而生……
梦境逐渐扭曲,变成梁祁摸上脸颊的右手,再变成曹爽如小丑般的笑容,最后变成父亲打在身上的鸡毛掸子。
宋深忽地惊醒,看到趴在床边一脸憔悴的李春芳。
“醒了?”李春芳欣喜地看着宋深,“还难受吗?想不想吃面?妈妈给你热一下。”
宋深低下头,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将整个房间侵吞。
李春芳摸了摸宋深的头发,试图缓和父子俩的关系:“你爸他就是这个性子,打完之后又后悔,但拉不下面子道歉。”
宋深摇了摇头,想说话但喉咙却痛得发慌,只能又点点头。
“你爸已经向学校请假了,今天在家里休息。你再躺躺,我给你热面。”李春芳说着,便往房间外走去。
宋深跌靠向身后的枕头,卧床轻晃,咯吱作响。
他拿起手机,看到几条未读的短消息,发送人都是许越——
宋深,阶段性测试我拿了A。国外的数学都好简单,你要是来了,一定能拿全校第一。
宋深,不知道高二的学习生活紧不紧张?我这边都快爽死了,每天轻松得不行。
宋深,我最近又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还蛮友善的。
信息下是许越和几个外国人的合照,他笑得灿烂而阳光。
虽然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但宋深看到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打下几个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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