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看了半天,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可能是私人的事,我不好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万一说错了话,会让你更不高兴。”
云予睫毛湿漉漉的,凤眼里似乎笼了一层水意,他转头瞪着陈明夏:“还不是因为你。”
陈明夏惊了:“我?”
“就是你。”云予起身和陈明夏对视,可惜他矮了陈明夏一截,只能微微抬头,“白天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你和她很熟吗?”
白天?
那个女人?
陈明夏难得体会到了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他和云予犹如在鸡同鸭讲,甚至猜测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哪段记忆。
他白天什么时候见过女人了?他白天明明一直在地里忙活。
云予看陈明夏回忆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想不起还是在装,但他不觉得陈明夏是会假装的人,于是提醒一句:“穿花裙子那个,头发很长,扎着高马尾。”
陈明夏想起来了。
不过不是出于云予的提醒,而是他在心里迅速把今天经历的事过滤了一遍,然后于翠的脸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于翠。”陈明夏说,“你说她吗?”
云予垮脸:“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陈明夏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和她一起在村里长大,她只比我小一岁,所以我和她比我和其他人要熟一点。”
这是实话。
主要是于翠很主动,热情洋溢,活泼开朗,像一朵永不凋谢的太阳花,他的冷淡和木讷驱赶了很多人,唯独没驱赶走于翠。
陈明夏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更很少用这么多词去介绍一个人,在云予这里,于翠是第一个。
云予的心脏揪得发疼,他说:“于翠喜欢你?”
陈明夏没有否认:“嗯。”
云予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云予敢说,如果陈明夏再回一个嗯字,他绝对能气到把屋顶都掀了……
不对。
他和陈明夏只是合约关系,他出钱、陈明夏出力,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掀屋顶呢?
这个事实宛若一盆凉水,泼得云予浑身湿透,一颗心的温度也在骤然间冷却下去,脑子里只剩三个字——没资格。
他没资格做任何事。
今天闹的所有情绪,都让他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如果陈明夏知道他的想法,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自作多情、觉得他莫名其妙、觉得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明夏不知道云予在这短短几秒间的心路历程,他只看到云予的脸色阵青阵白,眼里的光也明明灭灭。
他说:“不喜欢。”
末了,又加一句,“我现阶段没有喜欢的人。”
刹那间,云予眼里的光亮了,又很快想到什么,他嘀咕一句:“那你还这么积极地帮她打听。”
陈明夏皱了皱眉,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没有帮于翠打听,那件事是廖杰让我帮忙打听,他过两天要回县上,听说你在村里请客吃饭会找人手,给的钱比他回县上干活多,他在考虑要不要在村里多留几天。”
“廖杰?”
“嗯。”陈明夏说,“你也认识。”
前段时间廖杰在云予手下做事,天天在云予面前晃来晃去,就为了刷点存在感,云予喊了廖杰那么多天,应该也认识廖杰了。
结果云予回想片刻,恍然说道:“噢,就是那个和他表嫂……”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表情足够生动。
“……”陈明夏失语,过了几秒,无奈点头,“对,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
刚刚是他误会了。
云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好像这辈子的大起大落都交代在了这几分钟里,酸楚和难受统统褪去,欣喜和快乐迅速在胸腔里膨胀开来。
他想到自己刚刚醋意乱飞,脸颊和耳根都在发烫,嘴上哦了一声,可手上乱得连怎么摆放都不知道了,索性背到身后。
陈明夏也从中品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但也只有一会儿,他敛去神色,重新端起桌上的碗筷:“那我先去把碗洗了,干了不好洗。”
云予梦游似的:“好。”
陈明夏端着碗筷出去了,灶房和堂屋里都没人,灶房的灯关了,堂屋的灯还亮着,兄妹三人都回屋休息了。
陈明夏来到灶房,在锅里烧了热水洗碗。
洗到一半,披了件外套的云予晃了过来,他在灶台前站了片刻,接着绕到灶台后面,瞧见灶台的洞里烧着柴火,惊叹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陈明夏站在灶台前,拿着洗碗布擦碗,闻言抬了下头:“以前没见过吗?”
云予摇头,他见过最老式的灶台就是用煤气罐的了,之前出差,没找到酒店,只能借住在一户人家里,那家用的煤气罐,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居然还有比用煤气罐更老的灶台。
云予也是长见识了。
陈明夏说:“村里没有天然气,家家户户都这么烧火,每天烧两壶水备着,晚上洗澡洗脸另烧。”
云予坐到灶台洞前的小板凳上,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五官精致,鼻梁挺拔,即便坐在这种落后的环境里,他也浑身萦绕着一股子贵气,和周遭格格不入。
“那挺麻烦的。”
“村里干什么不麻烦?”陈明夏笑,“最麻烦的就是穷。”
第13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抱着双臂, 仰头看向陈明夏的脸,似乎在走神,表现有些怅然。
陈明夏余光瞥他:“等会儿洗澡吗?洗的话我顺便把水烧了。”
云予说:“洗。”
之前他都会在傍晚回来的时候先擦洗一次, 今天实在被情绪冲昏了头, 什么都忘了,就记着白天那个女人亲亲热热地喊陈明夏过去说话的画面。
他想自己还是太失态了, 不该如此冲动, 可他又不是忍者, 什么事都能往心里憋。
再说, 他在陈明春那里已经憋得够久了。
陈明夏不知道云予在想些什么,只察觉到云予的目光一直追随自己, 他洗完碗筷, 又用钢丝球把锅底刷了几遍, 担心云予觉得用锅烧出来的水有味儿,他刷得特别认真用力。
把刷锅水倒到厨房外的地上, 又用干净的水过了一遍,才装了满满一锅水继续烧。
云予依然坐在洞前的小板凳上,抬头看着陈明夏走近, 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今天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陈明夏已经走到云予跟前, 闻言身形一顿,低头和云予对视。
云予一张精致的脸被洞里的光映得很红, 漆黑的眸底有光点跳跃,他的眼神极为专注,瞳孔微微晃动。
陈明夏弯腰拿起靠在灶台上的火钳, 半蹲在云予身旁。
小板凳很矮,若非放在灶台前, 一看就是烧火时坐的,云予都会怀疑是给两三岁的小孩坐的,他坐下后的高度甚至比不上陈明夏蹲着的高度。
洞口很小一个,陈明夏几乎贴到云予身上才把火钳伸进去,在快烧完的柴火中间捣出一个冒着火星子的小洞。
“没事。”陈明夏一边说一边把火钳放了回去,从身后的柴火堆里拿了几根秸秆,对折之后放进洞里。
火星子点燃秸秆,燃烧声噼里啪啦地响。
火光窜起,宛若流水一般地在两人脸上涌动。
两人之间挨得极近,云予感觉自己像是被陈明夏搂在怀里,他又闻到了陈明夏身上的气息,那种专属对方的气味,和灶房里秸秆燃烧的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独有的屏障,将此时和过去分隔开来。
过去在大城市里,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房子,身边只有两个佣人照顾,每天都在被孤独吞噬。
现在在梨山村里,和陈明夏一起坐在灶台前,温热的火光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他被陈明夏身上的气息包裹。
有那么几秒,曾经无比熟悉的孤独离他无比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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