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州一愣,“画像?”
“叶然藏着的,常常偷摸摸拿出来看。”林箬想了想,说,“画上好像还有两只小鸭子。”
陆南州心头一震,蓦然想起了当年叶然在学校湖边给他画的那张画,那张他后来再也没找着的画。
原来,是叶然带走了吗?
“那......”陆南州顿了顿,声音里似乎有些抖,“你跟他,是在哪儿认识的?”
林箬一呆,“你还不知道么?”
陆南州摇头道:“他没说。”
“既然他没说,”林箬迟疑道,“那我是不是也不......”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陆南州抬起眼,慢慢道,“这五年,他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夜里总是做噩梦,为什么梦里会喊疼......”
“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在他半夜哭醒时,都不知道怎么哄他。”
“我不想他独自承受这些,”陆南州看着林箬,眼底隐隐泛红,“麻烦你告诉我,什么都好,哪怕只是让我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儿?”
林箬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矫正中心。”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性向矫正中心。”
第56章 怎么傻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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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箬第一次见到叶然,是在进入矫正中心的三个月后。
那天,午睡的他迷迷糊糊被人吵醒,跟他说,他有新室友了。
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见一个很瘦的男生沉默地坐在对面的床边,脸色泛白,像是好长时间没好好吃饭了,饿得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都瘦成这样了,怎么还来这儿?林箬看着他想,就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受得了折腾?
同来的“医生”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关上门走了。
林箬趴在床上,看了人一会儿,出声道:“喂,你也喜欢男的啊?”
叶然抓着床沿的指尖动了一下,没说话。
“算了,我这也是白问,”林箬撇撇嘴道,“不喜欢哪会在这儿啊?”
他也懒得说了,扯过被子继续睡。
跟所有刚来这儿的人一样,叶然每天都会被带出去“治疗”,回来时,没有一次是能自己走着回来的。
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瘫软在床上像没了生气。
林箬看不过去,蹲在床边劝人道,“明天你就不要犟了,顺着他们的话说就好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不听话”的后果有多疼。
刚到这儿时,他也比谁脾气都大。
“医生”问他,知不知道错了?还喜不喜欢男人?
他张口就大骂,错你大爷的!关你屁事!
然后,他就被一遍又一遍地电击。
头上仿佛有无数根针扎过,疼得他牙齿打颤,一阵眩晕。
他在这疼痛中熬了好几天,反复晕过去又醒过来,没有人救他,每天等着他的,只有那一身冷漠的白大褂。
后来,他就“听话”了,“医生”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林箬恶狠狠地想,等我出去,一定要把这破地方一窝端了!
可床上那又瘦又虚弱的人却轻轻摇了摇头。
“你傻不傻?!”林箬气道,“你就骗一骗他们又怎样?他们又管不了你怎么想。”
叶然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许久没有说话。
林箬以为他睡着了,叹了口气想走开,却又听见他轻声说:“可我喜欢的人,就是男的。”
林箬又转了回来,劝他道:“只是顺着他们的话,胡说一下,你喜欢的人不会怪你的。”
叶然还是摇了摇头,“不要。”
怎么傻成这样?林箬头疼道:“那怎么办?你还想每天被他们拖出去电一次吗?就算你受得了,身体也受不了啊!”
叶然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晕出湿意。他用尽仅有的力气攥紧指尖,低喃道:“我要出去......他在等我......”
“要出去更得顺着他们呀,”林箬道,“让他们以为你好了,就不用治了。”
叶然闷闷道:“我没病,不用治。”
“我知道你没病,”林箬道,“我也没病,不还是在这儿?”
叶然唇齿动了动,只是固执道:“我没病。”
林箬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床上,嘀咕道:“说句谎能要你的命啊?”
搞不懂,他想,我又没有那么喜欢的人。
第二天,那些“医生”又来了,白晃晃的大褂刺眼又惊心。
他们走到叶然床边,另一床的林箬突然嚷嚷道:“他昨天半夜发疯乱叫,吵死我了,是不是被你们电坏了?”
“医生”:“......”
叶然:“......”有吗?
“拖出去就不要拖回来了,”林箬又道,“他要是出了事,吓到我怎么办?”
两个“医生”面面相觑,可能也觉得这几天电得有点多了,怕真出什么事,想了想,又走了。
叶然愣愣地窝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林箬也不知听见了没,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林箬总是让叶然装得半死不活的,而他一见人来,就吵吵闹闹地吓那些人,什么严重往什么说。
“他昨天又疯了,还又蹦又跑的,跟跳大神似的,吓死我了。”
“他是不是被你们电得精神错乱了?”
“他是不是没气了?没气了怎么办?!”
“他要是出事了,你们负责的起吗?”
“听说他爸很有钱啊,会不会炸了你们这里?”
......
可有时也躲不过去,叶然还是会被拖出来,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治疗”。
他们偶尔会被允许去楼下散步,叶然会偷偷记下外边的情况,比如哪里有几个保安,什么时候换岗,什么地方有遮挡......
他日渐瘦弱,眼睛却越来越亮。
在许多个昏暗的夜里,他紧紧攥着陆南州的画,窥着窗外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想象着与陆南州重逢的模样。
第57章 哄哄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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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漫长而难熬,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与延长,疼痛的记忆在日复一日中烙入梦里。
可叶然从不喊疼,即便再痛再难忍,也只有咬紧牙关的闷哼。
陆南州的那张画像,是这噩梦尽头唯一的光亮。
画里的人笑得那样张扬,仿佛眼里都泛着光,似乎看着他的笑,就能忘了这牢笼般的压抑。
林箬见过这张画许多次,对这素未谋面的男人有些好奇。
“你男朋友知道你在这儿吗?”他趴在床上问。
叶然摇了摇头,“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
他攥着手里的画,闷声道:“他一定很生气吧?”
林箬:“那你哄哄他就好了。”
叶然一愣,抬起头道:“怎么哄?”
林箬精神一振,自告奋勇道:“我教你啊,哄男人有什么难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叶然:“......”是吗?
于是,从这天起,林箬一有空就给叶然讲他见过的“猪跑”,或是从杂七杂八的书上看来的哄人法子,也不知有用没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叶然半信半疑地听着,一点一点地记着。只是,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陆南州,陆南州会不会很难哄......
他一天天地熬着日子,在那个寂寥清冷的大年三十夜里,趁着保安换岗的空隙,跟林箬两人偷偷撬锁,跑出了宿舍楼。
那天很多工作人员都放假回家了,留下来的值班人员寥寥无几。他们借着树木的遮挡,穿过楼下草地,跑到了大门附近。
他们出来前,先在宿舍里弄了一个简易的点燃装置,再等一会儿,烟雾报警就会响起,保安会赶去救火,他们要趁着混乱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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