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与死亡就似乎是一瞬间,他不记得了父亲挣扎时候的面容,也不记得了母亲的如何哭泣,人仿佛成了中空的,记忆善良地帮他遗忘了这些痛苦。
他的头发一直都没染回来,他爸在9.3号开学前走了,开学典礼两个人都没有赴约。
他爸在做任务期间受过一次重伤,子弹打进肺部里,创伤严重,取出来也落了咳嗽的毛病,没告诉家里人,问咳嗽是感冒惹的,开了点中药喝,就那么点肺部里的小伤拖来拖去成了致命伤。
丧礼在家乡办的,本来是要给烈士开个追悼会,但外婆拒绝了,坏脾气的老人家说是要按照习俗办,没人要跟老人家过不去。长子的他要守,他从没像现在这么听话,每天都坐在那里守着。乡下的房子夏天闷热,老房子没有空调,只能用风扇吹着棺材,放的冰块都化了,他爸尸体已经浮肿了,可他竟然也不觉得可怕。
他每天都能想到过去的那些回忆,小学时候他逞强要自己上下学,他爸同意了,那时候还不忙,每天在后头偷偷跟着他。
那天他的篮球被高年级的抢了,故意挂到高处,不让他拿到。他够了半天,在下头打转,拿不回去怕被妈妈打,下意识地捂着屁股哭起来。他爸假装下班经过,拍他屁股说不准哭,看似轻轻松松地帮他把球拿下来,其实位置放的很刁钻,跳起来伸上的手一定会被旁边的碎玻璃刮到手。手背被划了一下,他爸一点都不在意,先给他用纸巾擦眼泪和鼻涕,抱起他回家去了。之后教他几招防身,但总想年纪还小,总担心被他被欺负,上下都亲自接送,到了初中窜个子了,那写术式打的有模有样,能够保护自己了,这才放心下来。
但他爸没想到退休后的最一个案子结束了,也没剩下什么父亲的时间给他。
那天他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突然摸着他的头慈祥地笑着说的。
他说:行知,乖一点。
是父亲温柔的调子,不是警察职业里训斥的语气。
他再惹是生非,他爸也就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乖一点罢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黑黝黝灵堂,脸颊湿透了,手掌也跟着湿透了。
按照规矩要守够时间才能下葬,离开的人倒是回归尘土,尘埃落定了,活着的人还在土地上飘零着。
家里收了抚恤金,重新开张了烧烤店,以父亲的姓名一直开着,一切都在飞转,像一个停歇不下来的滚筒洗衣机,搅合着七零八杂的琐事。
他有一段没去上学,帮他妈一起忙上忙下,店里生意多是邻居和父亲的同事帮忙支撑着,后来做大了,也平稳下来了。
林行知在凌晨四点重新骑上摩托车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他家刚刚收工,去预定晚上店里的食材。下午回来洗食材的时候,眼前一黑,浑身发热,却冷得厉害,他倒在厨房。那天晚上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叫长大,血肉被剥离开,重新生长了新的学血肉,伴随着生长痛,除了成长发烧带来的骨头生长的热,发烧苏醒那一刹那,人高了,脑子好似换了一个,脱了一层皮一样,还有什么也跟着发烧一起新陈代谢了——现在想想,那应该是“随心所欲”。
林行知来到新的高中上学,袖子上还贴着黑色的小口袋,放着他爸的照片。他错过了开学最佳的交友时间,好似也不在乎,浑浑噩噩地上下学,一个人在学校飘着,家里的店时常有人闹事打架,平常他爸要是在,根本都不会发生这些事,可他爸走了,有些人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他妈一米六都没有的女子根本无力招架,只能打110报警处理,但止不了源头,只能不好意思地叫父亲的朋友来帮帮忙,那时候的林行知只能躲在后厨看着。
他每天都在想怎么能让他妈生活得更平稳一点,无人能说,他知道他不能用眼泪解决,可他一想起来店里只剩下他跟他妈总要面对这些事,就躲在顶楼的楼梯间哭了好一会。
林行知凌晨三四点才能睡觉,学校八点就要上课,哭着哭着就困得想睡,正巧被上来背书的学长许扬归看见,林行知怕被嘲笑一男的在这里哭哭啼啼,赶紧跑了,却被许扬归记住了,两人的事闹得全校皆知,后头来的学生时不时就传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两人的八卦成了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陆远被温晋扶起来,林行知想看陆远有没有伤到,伸手又缩手回来,瘸着腿又逃跑了。
陆远看着他扶着墙的背影,没追。他知道林行知瘸着腿都想跑,也聊不了什么。林行知这个时候想一个人待着,不想面对他才跑的,他摸了摸林行知刚刚坐的位置。
温晋突然开了口:“他两年里来过医务室没有十次,也有九次,厉害点的话一个星期能来一次。”
“他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陆远摸了摸嘴唇上余留的温度,坐在桌子上写登记表。
“他跟许杨归出事后的一段时间后吧,应该,应该。”
铅笔笔芯断开,陆远抬起眼眸,好似随口问道:“许杨归是谁?”
温晋挑了挑眉毛,喝了口玫瑰花茶,才徐徐说:“他,如果算的话,算是林行知的初恋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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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哥,原来我不是初恋(哭)
林:阿嚏!谁他妈造谣我高一早恋?(拿起棍子准备揍人)
因为被大学数据库气到了,怎么要学这个B玩意,怒写一章,好了,爽了,继续战期末了
第39章
陆远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抬头远远望,瞧见那边的滚滚乌云就要翻滚到这边来了。炎热的夏日终于要有了下雨的迹象,但是这雨一来就没完没了,出租屋被浇灌久了,年久失修,容易漏水。
回出租屋的319公交车已经来了三辆,可他没有想要上去的想法。他盼望着人从学校里头出来,或者从哪个巷子里钻出来,拍拍他的头说:“走啦,回家吃饭去!”
若按平常,他总会坐在林行知的后座上,跟他讨论今晚去买什么菜好。可这人自从那次医务室逃跑后,似乎是发现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道理,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林行知来上课了。
林行知没有回复短信消息,满屏幕都是他发送的询问消息。电话也不接,就好像他们这两块拼图被拆开了,变得毫无关系了一样。
班上没有林行知依旧如常一般上课,也没有关心那个角落位置上的同学有没有来上课。如果按平常有班上同学请假,相熟的同学朋友都要问一声为什么他没来,可他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来过他这边,问一句林行知怎么没来,好似司空见惯了。
因为这个人在班级里不重要,在与不在都一样。
陆远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快被灰色试卷盖满的桌子,他熟练地给林行知收拾好卷子,下意识地放进了书包里。
最近气候变化多,陆远咳嗽加剧了,吃了药也无济于事,有时候到了晚上会连夜咳嗽睡不着。他咳嗽了几声,最近晚上因为咳嗽失眠,月考将近,下雨天前空气闷,陆远戴着口罩,脑子也闷着。
昨天,陆灵静给他打了越洋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期中考试没有进步,是不是又跟之前一样出去瞎混了。
他说没有,陆灵静也不信,觉得自己变坏了有陆信一份责任。
他忍耐着咳嗽,不想被陆灵静听见,毕竟听见了也不会关心他。
他宁愿生病了不被知道,也不要陆灵静知道自己生病之后也依旧抱着毫不关心的态度。
他可以主动选择一些不那么难过的选项。
陆灵静的训斥比往常的久,他不能够解释说因为卷子难度不一样,保持排名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不是十几年相处下来的母子关系,空缺的十几年人生,让他们空剩下血缘关系。
在陆灵静眼里他进步是理所当然,退步是罪该万死。
陆灵静在那头说让他复读不是为了之后混吃等死,读不好就回来这边上学,别浪费时间又浪费她的钱。
陆远敷衍着说知道了,下次会进步的。
他又听了一会大道理,陆灵静这才挂电话。
陆远翻了翻手边整理的一本错题集,烦躁地盖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走到窗边。他喉咙痒得难受,但心里更难受,跟天气一样,闷得心慌,心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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