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他同阮祎说:“做我的狗,不能谈恋爱。”
“……我没有。”
“知道,我只是提醒你。”
阮祎穿着自己的条纹睡衣。他不知所措时,便低着头,手指顺着睡裤的纹路反复地划。
“那叔叔你呢?”
“我什么?”
“你养狗,会谈恋爱吗?”
意识到阮祎有话想说,贺品安顺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
“不会。”这话他说得极果断,“——不会和人谈,也不会和狗谈。”
“为什么?”
“我养了很多忠诚的狗,我需要时间照顾他们。相应地,他们给我精神上的支持。但这种关系并不容易为他人所理解。就好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养狗,就很难再进入正常的婚恋关系。后来我意识到,主奴关系对于我已经足够。因此我早就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同时,我一直是多奴主。在这种状态下,我不可能跟狗谈感情。这对其他奴隶不公平。我也不主张主人和奴隶在一起。支配与臣服是一种秩序,而爱会破坏秩序。”
这些话,原本也没错。
错只在,听这话的人是阮祎。因而字字句句,乃至于标点符号,都使他感到残酷。寒夜肃杀着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开始后悔,他与贺品安的相识是那么不堪的。可他如何也想不出,倘若不是凭着这段关系,他和他的人生怎样才能产生交集。
“您现在……也还是多奴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早有耳闻。
不是。贺品安已经想答。
他是个即将要从圈内抽身歇息的人了。只是恰巧在这时,他遇到了阮祎。
他对阮祎有期待。成与不成,他都不会后悔。
可这话,对于十七岁的阮祎而言,未免寄托太重。
他以为,在这里提及此事,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因此没有提。只想着以后,等事情有了眉目,时机成熟了,再来谈一谈也不迟。
“你问这些做什么?”
想到舒晓,顺势和他聊了一些小树的事。
以为他还会一副不理世事的样子。可这回,他却明确道:“你那女同学有机会认清温昱这人,离开他,也是一件好事。”
“这好像精神控制一样。他骗你让步,有了一回,就会有下一回。其实在虐恋关系里,除非是纯挨揍的那群人,谁不是在玩精神控制?但是只有两个人都在其中舒服了,讨到好了,这关系才算是进行下去了。不然结局走到最坏的方向去,谁也想不到会怎样。权力——随意支配他人的权力,这是很风光的,但它也危险。我见过太多人为了这事儿要死要活的,那是真的人命,是很吓人的。
“所以刚认识你时,我让你走远点。你偏不听。你不明白,你还太小。你身上自以为的优势,会变成你危险的来源。我告诉你,我很容易能骗得你,这意思是,与我类似的男人,想伤害你简直轻而易举。可那时你却抻着脖子告诉我,那就来骗我,我就愿意受骗!你说你讨不讨嫌?”
阮祎低声反驳道:“我哪有那么笨……我当然是觉得你很好的,才会这样说。”
“可如果我现在说的每一句,都是别有用心呢?我心里可能对温昱的行为不以为意,但我还是要装作很悲悯的样子,大发议论。我痛斥了他,才能在你眼前显出我的高大。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简直像个圣人一样了?然而这只是我的习惯。因为我知道,做我的狗,你越觉得我好,越不愿违背我的命令。”
阮祎被贺品安说中了,也被贺品安的话吓着了,他缩着脖子,不知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当然可以依赖我,我也会给你承诺,照顾你。但是到了最末,你在心里要立住的,还得是自己。我不折腾你,却不能保证你遇上别人,别人不折腾你。”
“叔叔,你会不要我吗?”他屏住呼吸,迟疑了一会儿,很艰难地问出这样一句。
这问题叫人没法回答,会与不会,都是属于未来的未知之数。
贺品安在那边保持沉默。
阮祎于是接着道:“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就不会遇上别人。”
这话使贺品安感到一股缱绻的温情,某一瞬,他有种被阮祎的天真所蒙蔽的错觉。
到底还是经年累月的理智占了上风。
“没什么事,是一直的。我要是顺着你的话,给你肯定,那是在骗你。”
阮祎渐渐试着理解贺品安的顾虑。他感到自己越来越明白这个男人。
在他说出这话时,两个人仍坐在沙发上,阮祎悄悄地往他旁边挪了挪。
“每一天,加在一起,就是一直。”他这样回答贺品安,剩下的话却只放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人生这么长,从前你没见过的,往后我总会让你晓得。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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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阮祎从客卧醒来时,贺品安已经离开了。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阮祎反手寻摸着手机,拿起一看,看清时间,赶忙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外面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明明说好了走的时候叫醒他的。
客厅的茶几上,一沓红票子被遥控板压着。
阮祎没有动。他去客卧的卫生间洗漱,感到一种被抛下的孤独,眼眶酸酸的,胃里也不舒服。
换了身衣服,行李却照旧留在贺品安家里。阮祎打了辆车,往杜君棠的小别墅去。
熟门熟路地进来,阮祎喊了一嗓子,知道杜君棠正在书房里工作,就自己管自己,打开了游戏机。
他点了炸鸡和奶茶。杜君棠下楼的时候,外卖小哥正好送到。
他还在斟酌该如何向杜君棠开口,提他与贺品安的事。
没有别的招数,只好先给杜二哥把毛捋顺了。
好吃好喝摆了一桌,连一次性手套都为那人取好了。
寻常人总要乐一乐吧?
杜君棠上来便问:“你哪儿来的钱?”
他心里真憋屈:“什么意思啊哥?我好歹也是个富二代吧!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呀。”
杜君棠将信将疑地戴上一次性手套。他太熟悉阮祎做贼心虚的样子。偏偏是饭点,他也不愿意把大家搞得都吃不下,于是干脆没有追问,想着静观其变。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啊?”
“你想我关心你什么?”
“……”
“你有什么是我非关心不可的?”
答案似乎不言自明了。
阮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忙转移话题。
“关心关心我的大学生活嘛!——我现在是个网红,小网红哦!”
“听你姐说过了。”杜君棠低头喝奶茶,看也不看一眼阮祎,“跟我有什么关系?”
“哥,你呀,你真不开窍!你不知道我现在人脉有多广,列表里多少英俊帅气的男大学生!你就不想多交交朋友,认识认识?”
“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还敢给我介绍朋友。”杜君棠冷冷地瞥他,口吻有些嘲弄,“你那些同学认识你,算他们倒霉。”
“你真无情。我也不会瞎说的好吧?我昨天就在学校遇到一个戴项圈的学长呢!那大高个子,肩宽腿长的,一拳能打五个我。眼睛长得特别漂亮,你看了保准喜欢。”
正说着,阮祎就想去学校告白墙上给他翻图了。
可杜君棠只以为阮祎在给他挖坑。
伸手打断他的动作,逼他看着自己,杜君棠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阮祎的确心里有鬼,此时只得支支吾吾地应他,“我就是想说,这种现象在大学里也挺常见的。”
他越说越尴尬,无事可做,干脆探身越过半边桌子,去拿放在杜君棠那边的纸巾。
这一动,又让杜君棠看到了他身上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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