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锡惊喜地接过,笑问:“你是特意找的,还是无意中捡到的?”
管声略一沉吟,表情变得有些臭屁:“特意找的,还不谢谢我?”
范锡懂了,是无意中捡到的,但他还是欣喜地连连道谢。尽管多日以来,管声一句“谢谢”都没跟他说过。
“开销:好想花钱,好想花钱,天啊让我花钱吧。
随想:一天一万,那我可以接受在这破岛上多待几天。不过也别太久,太压抑了。总之,凡事往好处想吧。
备忘:无。”
范锡收起本子,对夜空长长舒了口气。管声已经躺在充气艇上睡着了,一条长腿支了出去,帅呆就蜷在膝窝处。
他溜边靠着,直直望着那张养眼的脸来提神,开始值第一班岗。
死里逃生的第十一天,海面风平浪静。
管声在记录灵感,录音笔没电了,于是他也没电了。他消沉了一会儿,朝范锡借笔,在直升机操作手册的空白处记录乐谱。
他说,他盼着救援赶紧来,先大吃一顿,然后再回岛上多待几天。因为这座岛很奇异,能让充沛的灵感随着心脏的搏动,源源不断地泵到血液中,仿佛取之不竭。
“大概是因为,难得静下心来了。我又能好好的思考,观察生活。”管声随手丢下笔,想了想,又捡起来还给范锡,“收好喽,万一丢了,你又该唧唧歪歪了。”
他摸摸脸,拿出剃须刀,对着口琴刮胡子。因为没有剃须泡沫,他的动作很小心。
他的下巴尖了一些,显得下颌骨线条凌厉。脸和四肢晒成小麦色,头发像被轰炸过,从高冷文艺范变成狂野流浪风。
可就算是这么折腾,依然是个大帅比。
范锡则更惨一点。鸡窝脑袋,瘦削的脸,T恤被刮破两个窟窿直接露点了,双手磨起水泡,整个人活像1942年河南大饥荒时逃荒的难民。
他干活多,掉的分量也多。那一天一万块的“独家粉丝福利”,把他累得不轻,放哨时又睡过去几次。管声调侃几句,然后就没再说什么。
乐观如他,也开始担忧父母的状况。虽然他们身体不错,但噩耗之下也许会勾出什么隐疾。已经十多天了,写在本子上是两位数,观感和心理感受,都和个位数时截然不同。一想到父母可能正在筹备自己的葬礼,抚摸着遗像老泪纵横,他就心如刀绞。
放弃搜救了?不可能啊,他扫一眼正在刮胡子的男人。这么大个明星,演唱会场场爆满,演技烂依然片约无数,身上还背着那么多代言。商业价值如此之高,怎么会没人来救?
难道,外头真的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有人想让管声消失?不会吧。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轻轻抠破手心的水泡,皱着眉嘶嘶吸气。
管声看了看他,在包里翻找出一支护手霜丢过去:“涂上点,我还指望你干活呢,可爱的小粥保姆。”
范锡低声道谢,又听管声说:“走啊,洗澡去。今晚跨年,收拾得精神点。”
是啊,元旦到了。
阖家欢乐的日子,而他们只有这座岛。范锡跟在帅呆后面,在湿热的雨林中穿行。这条柴犬倒是每天都很开心,因为它从未自由过这么久。从前它有点肥胖,现在很匀称。
“哎呀——”他踩到苔藓脚底一滑,多亏身边的男人抬手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撞到树。高强度的劳动令他疲惫不堪,灵敏度下降。
“你怎么有点魂不守舍的?”管声问。
“我很累啊,找吃的、做饭、做木筏,我都是主力。”他微微抱怨。
“哪个打工人不累?”管声轻笑,一副黑心老板的嘴脸,“一天一万呢,这么想想,是不是就干劲十足了?”
范锡直截了当地说:“虽然我是在给你打工,但你多出点力可以吗?这样木筏才能快点做好。”
“我现在灵感大爆发,这么一想晚几天回家也无妨。反正灯塔就在那,又不会长腿跑了。”管声助跑几步,越过一截爬满藤蔓的树根,言辞之间颇具浪漫主义气质,“这个岛有魔力,现在我脑袋里全是音符跟和弦,有很多大胆的想法等着我去实现。”
“哦,我脑子里空无一物,连个高音谱号也没有。”范锡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
“你听着啊,”管声哼哼了一段,“刚才写的,这是新歌里的一段Brige,配器的时候加入Lo-Fi效果,营造出一种旧旧的感觉。就像是……你已人到中年,推开一间旧教室的木门,晨光呈现出丁达尔效应,浮尘在光柱里飞舞,而你曾暗恋的女同学就坐在课桌旁。然后她放下笔,抬头朝你笑了一下。”
说完,他朝范锡笑了一下,不知何意。
看着男人亢奋的状态,范锡心里升起一丝恐惧和担忧。唯一的队友要是魔怔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见他表情凝重,管声问:“你作为粉丝,看见偶像找回巅峰时的创作状态,不开心吗?”
他方才恍然,原来那一笑是想收获赞美。他露出一个尽是疲态的微笑:“我不太懂,但是很好听。”
诚然他是管声的歌迷,仅仅为了在地铁上安心听歌,就买了性价比不高的高端耳机。但这些精神享受,都是建立在充裕的物质生活基础上。现在他堪比非洲难民,只想吃饱、休息。
“这是什么,能吃吗?”管声拾起一颗小小的野果,“你认识吗?”
范锡眼睛一亮:“我在纪录片里看到过,这叫什么……无患子,放水里泡软,然后能搓出很多泡沫,可以洗澡、洗衣服。”
管声惊喜地说:“这是小岛给我们的新年礼物。”
这附近有多棵无患子树,二人捡了不少这种圆圆的果实,取来医药箱里的网状弹力绷带当起泡网,在水潭边狠狠地洗了个澡。
这种纯天然的清洁剂温和好用,范锡的鸡窝头终于恢复柔顺,衣物也彻底洗净,把泡沫含在嘴里还能刷牙。
他心情舒畅多了,正想躺在石头上歇一会儿,听管声在招呼自己:“小粥保姆,来帮我搓背。”
他疲乏得不想动,慢吞吞地回应:“声哥,你忘啦,我的工作内容不包含搓澡。”
“这不是有泡泡了嘛,得好好洗洗,帮个忙。”
范锡只好变身搓澡工,用医用纱布给偶像搓澡。哈哈,给偶像,搓澡。一个月前,打死他也意淫不出这种场面,要是被其他千千万万的粉丝知道了,肯定会想把他手剁下来。
宽阔的脊背线条优美,阳光和泡沫一起洒在肌肉上,像一幅好看的画。就算没什么妄想,也难免心跳加速。
“给偶像搓澡,是不是很开心啊?”管声微微回眸,神情倨傲地调侃。
范锡压住狂跳的心,就像拼命把一只蛤蟆捂在胸口,故作漠然:“还好吧,毕竟距离产生美。”
“你的意思,是我近距离看不太帅?”管声回头扫了一眼,“你再仔细看看。”
“声哥,”他忍不住问,“恕我直言,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恋?”
“优秀的人,自恋又怎样?”管声笑着反驳,“我爱我自己,又不给社会添负担。”
这倒是没错,范锡垂着眼,无言以对。他一个平凡的空手道教练,实在没法说人家不优秀。
“你想什么呢,为啥盯着我屁股?”管声再次回头,眉心一皱,“哎,你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范锡把纱布甩到他肩上,转身走远,无奈地说:“我只是在发呆啊,而且就算有问题,也不一定非要对你产生想法。”
“今天多弄点吃的,”管声在身后下达指示,“我负责摘水果,你捉几条鱼回来,再想办法诱捕个大螃蟹,新年到了嘛。”
切,哪有那么容易?范锡靠着石头,烦躁地拨弄着湿发,等待衣服被炽烈的阳光烤干。他用家乡话自言自语地嘟囔:“找遍卡卡国国都没得。”
“啥卡沟里了?”
“我说,”他提高音量,“各个地方都找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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