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太多次以后,他渐渐麻木,早已不将日期记在心上,只记得四飞两休的轮岗。
直至看见浔中门口的灯笼上写着“欢度中秋”四个大字,季子游再次意识到可能中秋节真的要到了。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挨得不近,应该不会连着放假。往年的中秋节,季子游如果轮到休息的时候,都会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可是今年应该没希望了。
季子游几天前才来过,现在沿着去往教师公寓的路,惊讶地发现居然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在修路,原本的石砖被撬开,沙子堆满地面,像是要重新整治。
他不认得其他路,只好四处张望一番,看见不远处有另外一条路,似乎也是通往教师公寓,就趁着无人注意,快步踏过草坪,走到了那条道上。
季子游走着走着,方向好像出现了问题,非但没有距离公寓更近,反而有些远了。
他环顾四方,才发现学校里有很多和教师公寓一样的楼房,正纳闷,不知该往哪个路口走好,忽然望见操场的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心猛地往上一提,像是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是陆偃。
季子游定睛一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在操场上跑步的确实是陆偃。
因为一直以来,季子游看见的陆偃都是安静又沉稳的,他身上有一种静谧的气质,以至于季子游完全想象不到他运动起来是什么样子。
现在季子游看见了,陆偃穿着白T恤和运动短裤,身板看起来有些瘦削,双腿又长又直,迈开腿奔跑的样子却能够清楚地看见肌肉的拉伸,看起来健康有力。
季子游不知道陆偃跑了多长时间,大概因为一直坚持跑步,所以他跑得很轻松。
有一个男生和他在一起,两人一起并肩跑着,男生的体力明显不如陆偃,为了跟上陆偃,已经在用嘴巴呼吸喘气。
这个男生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穿着运动服,应该是学校里的学生。
季子游望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往操场靠近了几步。
不过,陆偃没有发现操场的另一头有人望着自己。他们俩跑到露天观众席的前面就停下来,走往观众席,坐下休息。
那里预先放了牛奶和面包。很显然,他们一开始就一起跑步了,所以把早餐放在观众席,跑完以后再一起吃。
陆偃的皮肤很白,在晨曦的照耀下,像是透着柔和的光。
距离很远,季子游看不清陆偃的面容,但能看出陆偃没有戴眼镜。
让季子游错愕的是,他居然可以在这么远的距离里,分辨出陆偃脸上的表情,不是因为他的视力有多好,而是因为此刻陆偃的表情非常明确,笑起来如同五月的阳光那样温暖。
季子游从来没有见过陆偃这样笑,他简直怀疑这和他认识的那个陆偃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能,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思及此,季子游把目光投向和陆偃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他戴着眼睛,身形和陆偃相似,长得也和陆偃差不多高。他虽然有着高中生的外表,但在陆偃面前的行为举止,却一点也不像一个学生,起码,不像陆偃的学生。
他说话的时候,伴随着活灵活现的肢体语言,纤细的胳膊为了表达而挥动着,让季子游想起随着春风摇摆的柳枝。而且,他的表情也很丰富。当他说到兴头上起身,在陆偃的面前比划来比划去,那样子鲜活得像一颗大橙子。
陆偃仰着头看他说话,时不时点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这样的笑容对季子游来说,确实是陌生的,然而季子游却莫名地觉得是情理之中,就好像,陆偃似乎在某个时候,也曾这么对他笑,只不过没有那么灿烂。
季子游以前总是认为他的世界和陆偃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他们彼此是这两个世界唯一的交集。从这一刻开始,他恍然间发现自己是在无意间闯进了陆偃的世界里。他原以为属于陆偃的真实世界只有沉闷、稳定和乏味,想不到,其实也是光芒万丈。
看来真是误会得不轻呢。季子游自嘲地笑了笑。
岳弘籍在学校里跑完步,吃过早餐以后就要回家。陆偃交代了一句路上消息,和他道别以后就往公寓走了。
和学生相处的时光是轻松愉悦的,陆偃在他转身离开时,心底涌现过一瞬间的不舍得。不是不舍得这个人,而是陆偃不知道接下来独处的时间要做什么。
去春圩小学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一天时间非常紧凑,路途会很奔波,不过总比在家里呆着的好。陆偃不太想面对那里的孩子,周末去拜访学校,能见到值班的老师,了解了解学校的情况,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了。
陆偃考虑着去春圩的事宜,回到公寓的门口,打开门,忽然听见有东西从门上掉下来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是那串备用钥匙。
第40章 晚风-2
五光十色的射灯随着音乐的节奏肆意摇摆,快速转动的球型灯投射着闪烁不定的光电,DJ喊麦的声音在整间酒吧里响彻,鼓点声同样震耳欲聋。
昏暗又混乱的光线当中,与嘈杂的环境相对比的,是舞池里随着音乐声扭动肢体的人们。虽然DJ在尽量拉动气氛,但夜毕竟尚早,酒吧里的客人不多,零星的几个客人兴致也不高。
季子游的本意不是深夜买醉,然而他在家里呆着实在太无聊了,而且第二天还有航班,他不能留得太晚,所以他是酒吧晚上开张后第一批光临的顾客。
才饮下第二杯酒,季子游的身边就来了一个陌生男人,问他是不是也来买醉,介不介意一起喝几杯。
季子游迅速打量对方一番,却发现自己已经懒得探究对方的来意,他笑着说不介意,对方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们交换彼此郁闷背后的故事,而对方明显更想听他的。
在陌生的环境中,季子游需要隐藏的不是身份而是情绪。
季子游说在机场做地勤工作,曾经有一个机长男友,两人交往了很多年,还在泰国结了婚。但是,不久前,他发现丈夫有了外遇,是一个空乘。
他原本非常生气,要求丈夫和那个空乘分手,没有想到丈夫很快就同意了,而且两人好像分得挺彻底。偏偏正因为如此,他才难以解气,所以他向公司投诉和举报了这件事。
听到这里,对方瞪圆了眼睛,问:“后来呢?”
“后来?”季子游想了想,喝了一口闷酒,“后来,我老公被勒令停飞,半年。那个小贱人有上头护着,滚去别的地方上班了。”
对方费解地看着他,问:“那你呢?”
他眨巴两下眼睛,反问:“我?”
“你没离婚?”他追问。
季子游好笑地说:“本来就是在国外结的,在中国又不认,专门为了离婚跑到泰国去?结婚就是哄自己玩儿而已。”
“那你们也不分手咯?”对方问完,哭笑不得道,“就是你认你老公在外面偷了一回腥呗,停工个半年,‘官复原职’,那个空乘也没被开除。那对贱人爽也爽到了,你在这里喝闷酒。”
季子游听罢,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酒杯,心想他的酒量倒是挺好,喝了几杯烈酒,说话还有理有据的。
半晌,季子游困惑地问:“怎么他俩成‘对’了?”
对方一愣,扑哧笑起来。
季子游跟着笑,可他们怕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理由。
就好像,他们不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举杯一样。
季子游喝完杯中的酒,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看,见是陆偃的电话,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眼光示意临时的酒友自己要去接电话,起身离开了。
夜晚八点多的酒吧卫生间里,还安静得很。
季子游不能确定是自己走得太快,还是陆偃足够有耐心,当他走进卫生间内,来电的铃声还没有停止。
“喂?”季子游冷淡地接听。
陆偃应该对他的态度有了准备,情绪不温不火,问:“你昨天上午是不是来过了?”
昨天上午?季子游冷笑,答说:“对,我去过一趟。你不在,我就把钥匙放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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