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瘾(25)
话没说完,我的头上就挨了一拳。很痛。
“我和他们说了,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哦,是喜欢装顶天立地男子汉那种类型的。我差不多摸透他了。
家境殷实,冲动,暴力倾向,自我主义……这种类型,还只有16岁,麻烦死了。你根本料不准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中年人?他和你们有摩擦?”
“他踩到了我的球鞋,没道歉。”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忽然静了下去。
应该是谈判专家过来了。
安静持续十分钟,敲门声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里面情况怎么样?能告诉我们戴雪明的情况吗?”
少年眼神闪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说:“我没事。”
“好的,那你们想吃些什么吗?先吃些东西吧。”
外面的专家根据我妈妈她们的描述,也差不多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类型的了。
“你再绑着我也没有意义了。”我说,“这里是高层,你逃不出去。主动放我走,性质是不一样的。你还小……”
“我知道我还没成年,”在这种高压气氛下,少年的精神状态显露出危险的征兆,他坐在我面前,汗水从头上流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不管我怎么做,他们都拿我没办法。”
忽然,有动静从卧室里传来。他顿时警惕,以为是警察从窗户进来了。
不是警察。警察会挑有阳台的书房侧进来,因为那里既可以顺利观测到客厅,而且距离更近。
那曾经是我的卧室。某个死性难改、喜欢从我卧室进来的……
“是,警察确实没法对你做一些……对成年人才能做的处理。”我承认。
“反正都杀人了,现在也把你绑架了……干脆闹大一点吧。”他狼狈地笑了,拿着刀走向我,“闹大一点,以后出来了,反而还有点面子。”
我看见人影无声靠近:“不过,能处理你的不止有警察啊。”
——下一秒,许驼从背后绞住他的胳膊,折叠刀脱手后在地板上飞出去很远;我听见咔的一声,那是人的骨头和关节分离时候的声音。
少年惨叫着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肩膀。
“行了,把门拉开,让警察处理吧。”我说。
许驼没有那么做。他安静地看着地上的少年,开口说话,语气轻柔,有几分像夏墨。
“我在想,胳膊被卸下来之后,再一根根把手指卸下来,再一节一节拧掉指节,会不会手感很特殊。”他在少年面前蹲下,因为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眼神,“手指的英文怎么拼?拼对了,我就打开门放警察进来。拼错的话……”
“fin……F-I……”
他支吾很久,不知道是不会还是太紧张了,总是说不出。我都在做口型提醒他了,被许驼发现,用垫子把我的脸挡住了。
双手还被电线绑着,视野也被垫子遮住。模糊的感知中,我只能靠听力确定现在的情况。
许驼很快对单词量考试没了兴趣,他把少年拎了起来,推向卧室。卧室的窗是打开的,不过窗帘还拉着。
“站到窗台上。”他说。
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人在某些时刻也能感知到巨大的威胁。少年在犹豫的几秒后,自己站到了窗边。他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是蛇,有剧毒的那种,毒性不容商量。
“给你两个选择,自己主动跳下去,或者留在这,陪我玩手指-手掌-手腕的游戏。”他面无表情地做出“折断”的手势,“之后视情况,还会有脚趾-脚踝-膝盖的特典。”
第18章
如果不是我用被绑着的双手将门打开,结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技术部的同事告诉我,我的资料被泄露了,虽然目前已经将那些信息清理干净,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它存了下来。
许驼也遇到了麻烦——他为了救我,从楼上的窗户翻了下来,居民楼外的四面都有警察在监控,他翻进去的过程被看得一清二楚,监控的警察差点以为那是现场救援行动。
周叔过来时候火冒三丈:“人没事救出来就好,可万一人有事呢?!你这人有没有想过后果?!退一万步说你这就是私自进入现场扰乱救援,可以关你还可以判你!雪明!你这朋友怎么——怎么——上次也是!在停车场打人!血气方刚也要有个限度!”
许驼低头装孙子,喏喏两声。
“不行,得给个教训。”周叔指着许驼,示意旁边的人将他带走,“否则他以后迟早闹出更大的事。”
他的同事和我也认识,苦笑着打圆场:“算了周队,也是为了救雪明。咱们那房间紧张着呢。”
好在怒火来得快去的也快,周叔冷静下来,摆了摆手,警告许驼别再有下次;但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许驼突然拦住了他。
“周先生,”他说,“你关我几天吧。”
周叔和其他人怔了怔。
“我叫许驼。”紧接着,他说了这句十分奇怪的话。
许驼被带走了。只是给个教训,没有上手铐。
我看着警车离去,两个留下来保护我的警察都是爸爸当年的徒弟,拍拍我的肩让我别担心:“这个月都有轮班执勤,防止再有人过来。不过我估计另外两个参与抢劫杀人的小毛头也不敢……”
但我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我担心的也不是针对自己的袭击。
——许驼为什么要跟周叔走?
尽管只是给个教训,不会真的送他蹲大牢,最多在局里自己的单间里关几天……可他的指纹、身份、笔迹……并且,许驼这个假身份是被制造出来的,还是盗用他人的?
我忐忑地过了两天,最后还是没办法在家里待下去,提前去了单位。一份文件摆在我的桌上。
“谁的?”我问。
“你一直在问的女性上吊自杀案例,绳痕很少见的那种。”同事说,“不过这起有疑点,没有作为自杀案件结案。”
我收拾了桌面,准备仔细看文件。主管走过来,把一份表格给我签字。
“这季度的资料申请记录,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名吧。”
表格上,我的名字占比很大——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喊了同事:“申请调动自杀案资料的时候,你是以我的名字去申请的?”
“当然啊,你要的资料,肯定是以你的名字去申请。怎么了?”
“……没什么。”我签了字。在表格里,我的名字主要出现在两类案件里,一类是一直在关注的自杀案,另一类则是那起周叔托我帮忙的劫杀案。
许驼还要待三天。结果下午我接到了杰克曼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但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他,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办完自己的后事,到餐厅见面。”他说。
“我能把夏老师托我的专辑带过来给你签……”
他挂电话了。
许驼被带走的事情,夏墨和杰克曼都知道了。夏先生意外没说什么,让我不用担心许驼。
我没告诉他,许驼是自己要求被带走的。
去见杰克曼的那天,我是坐地铁去的,没开车。主要考虑到挨打的可能性,能好手好脚开车回来的可能不太大。中间在九号线换乘,路过了那个候车台。
事情过去了几天,这里已经恢复如常。
没人在乎城市的某个角落死过几个无关的人。
候车台中段的照明设施在检修,工人正坐在梯子上拆下灯管线路。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如此。
只要提前选好下手地点,派人预先进行“准备工作”就行了。什么“没有深入调查我”,什么人畜无害……夏墨那家伙就和许驼一样,嘴里半句真话都没有。
他在调查我,而且调查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