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74)
刚刚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焦望雨他爸收到他妈发来的消息,说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进屋就能吃饭。
“又是饺子?”焦望雨每次回家进门第一顿都是饺子。
人家别人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但他妈不,他妈可以每一顿重要的饭都包饺子。
上楼的时候濮颂秋一直没怎么说话,他留意着这栋楼,以及这栋楼里的每一级台阶,因为这是焦望雨长大的地方,是这么多年来焦望雨留下最多成长印记的地方,是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的一段关于焦望雨的记忆。
这些对于濮颂秋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们上了楼,到了家门口,焦望雨一边叫他妈一边拉着濮颂秋进了门。
焦望雨他妈跑出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后面的濮颂秋。
濮颂秋发现焦望雨跟他妈妈长得很像,都是看着就阳光又温柔的人,他乖乖地打招呼,说:“阿姨您好,给您和叔叔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啊!”焦望雨妈妈等着他们换好了拖鞋,一人递了一杯温水过去,“我跟小雨说呢,一定叫你过来,你来了,这寒假也有人陪着他玩了,多好啊!”
焦望雨家不算特别大,但干净温馨,每个房间都摆着花,一看就是精心搭配过的。
焦望雨说:“来吃饭吧。”
他们歇了会儿,暖和了一下,焦望雨拉着濮颂秋去吃饭,顺便偷偷吐槽:“我妈特喜欢包饺子,未来一段时间咱们可能隔三差五就要吃饺子了。”
濮颂秋就只是笑。
濮颂秋好久没吃过家里自己包的饺子了,以前逢年过节他妈也喜欢包饺子,但后来,他没有妈妈了。
家里自己包的饺子,永远都比外面买的速冻饺子好吃,也比路边小店的好吃。
濮颂秋坐在焦望雨身边,听着这一家人聊天,他本以为自己会显得格格不入,但很意外,他很快就融入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遇到了这善良温柔的一家。
吃完饭,两个大小伙子坐在客厅陪着爸妈聊天,焦望雨的爸妈尽可能不去问关于濮颂秋家里的事情,只是聊学习、聊学校,也聊一聊濮颂秋做过的那些兼职。
焦望雨爸妈对他赞许有加,听得焦望雨都吃醋了。
十点多,到了睡觉的时候。
濮颂秋跟着焦望雨去他的卧室,这间卧室焦望雨睡了十几年。
一张不大的双人床,睡他们两个倒是绰绰有余。
书桌、书架,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焦望雨关好了门,对着濮颂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对方走到了书架前。
他打开书架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笔袋。
这个笔袋濮颂秋认得,是高中那会儿焦望雨在用的。
焦望雨笑着说:“你猜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笔?”
“……”焦望雨瞪了他一眼,“没情趣!”
濮颂秋笑了:“那装的是什么?”
焦望雨拉开笔袋的拉链,里面有一包心相印的纸巾,和一根黑色的中性笔。
心相印的纸巾被打开过,被用掉了两张。
黑色的中性笔只剩下半管墨水,也是被用过的。
濮颂秋盯着这两样被收起来的东西看,然后伸手,把焦望雨抱在了怀里。
他们俩没有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抱在一起接吻。
这纸巾是当年濮颂秋给焦望雨的,这支笔也是那时候濮颂秋借给他的。
在当时,焦望雨其实没有故意要留下它们,只是塞进书包里,把它们给遗忘了,等时间慢慢流逝,无意间找到以前的书包,在旧的记忆里找到旧物,从旧物里,找到了当初跟自己心爱的人没被发现的点滴情谊。
虽然他们转了好几个弯才走到一起,但事实上,关于他们的故事早在高二那年开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明天一起回学校看看?”焦望雨躺在濮颂秋身边,两个人一人盖着一床棉被,但焦望雨的手探进了人家的被窝,和对方十指紧扣。
“好。”濮颂秋也想回去看看,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回到他们爱情萌芽的时光。
这一晚他们睡得都很好,从来不睡懒觉的濮颂秋都一觉睡到了八点多。
两人起床的时候发现焦望雨爸妈都已经出门上班了,给他们留了字条和零花钱,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一天吃饭的问题。
家里没了大人,这俩火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没忍住,拉上窗帘关起门,做了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
在焦望雨从小到大睡着的床上做这种事,感觉挺微妙的,也挺刺激的。
等他们闹腾完,洗完澡,已经上午十点多,俩人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回学校去看看。
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当初焦望雨在晚自习前的晚饭时间经常过来,两年多过去,依旧生意红火。
他们在这里吃了两碗炒饭,然后到隔壁买了两杯热乎乎的奶茶,一边喝一边走进了高中的校门。
学校还是有些变化的。
去年他们学校出了个省高考状元,之后就在一进校门的地方立了个大石头,上面刻着激励师生的话。
虽然是冬天,但看得出操场翻修过,甚至连篮球架也都换了新的。
这个时候高中的学生们还没开始放寒假,他们俩混迹其中,倒是也还可以“以假乱真”。
绕着操场走的时候,天上竟然飘起细细的小雪来,突然间变得有些浪漫。
濮颂秋说:“那时候我很羡慕你。”
“嗯?什么?”
“高中的时候。”濮颂秋轻声说,“因为觉得你长得好,性格好,人缘好,是那种跟谁都能成为朋友,永远阳光爱笑的人。”
焦望雨咬着吸管笑,回忆着他们的中学时代。
那时候的濮颂秋是真的高冷,高冷到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很多时候焦望雨都觉得自己这个同桌可能很讨厌他,这让他都不敢多看对方。
谁能想到那时候那么冷冰冰的濮颂秋其实在心里一直注意着焦望雨,又有谁能想到这个整天对着别人没什么笑模样看起来简直就不通人情的家伙其实特别温柔呢?
“那你当时对我还爱答不理的。”焦望雨小声抱怨。
“因为害怕。”濮颂秋轻声笑了笑,“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虽然最开始是羡慕,但后来羡慕太多,可能变成了嫉妒。我觉得嫉妒这种心思很可耻。”
可耻吗?
焦望雨皱着眉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
但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濮颂秋羡慕嫉妒的,相反的,他觉得濮颂秋才是最棒最不可超越的那个。
“那个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能变成你。”那些年最最羞于启齿的心思在如今终于可以被轻飘飘地提及,是因为没了心结,人也终于豁然了。
他们从纠结的十七八岁一路走过来,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慢慢摸索,终于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终于明白,纯粹的感情并不可耻,哪怕是暂时还不被大部分人理解、支持甚至尊重的同性恋情。
沿着操场慢慢地走,身上头发上落了雪。
他们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从今天,一步步往回走,走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最后,我还是没能像当年想的那样,变成你。”
他们走进教学楼,走在安静的走廊上,走到当初上课的教室门外。
高中生们在上课,有人积极回应老师的提问,有人趴在后面哈欠连天,靠窗的位置,两个坐在一起的男生趁老师不注意低头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然后一个递了一包纸巾给另一个。
濮颂秋说:“不过,没变成你,我也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
“怎么说?”焦望雨转过去看他。
“因为我拥有了你。”
尽管在过去,经历了那么多心事复杂辗转难眠的夜晚,尽管在未来,还要经历更多的小心翼翼和不能言喻,或许他们之间的恋情注定要永远隐秘,但也并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