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59)
桌子上摆放的花草还生机盎然,如果不是那股尸臭,这幅画面竟还显的很温馨。
卧室里。
段月的身体早已僵硬,就那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身上的尸斑已经变成了一片片的绿色,杂乱的遍布着,皮肤上的血管网腐败四散。
触目惊心。
小小的郁檬跪在地上,似乎跪了很久,膝盖上的伤口早已裂开,绷带磨的很脏,渗出的血印在地板上,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还在呼唤着,“妈妈,您睡的时间太久了,妈妈,您该起床了。”
男孩儿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像是一个被装了按钮的机器人,坚定的履行着自己的任务。
他记得很清楚,妈妈说了。
“就睡一小会儿,你记得叫醒我哦。”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叫不醒呢。
这样的画面令冲进去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人能想到,心理创伤明明恢复,已经重新展露笑容的段月,竟然会吞食安眠药。
还以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死在郁檬的眼前。
而男孩儿竟然和一具尸体待在同一个空间,整整两天。
他没有害怕,没有惊慌,两天里淡定的吃着冰箱里的食物,打扫家里的灰尘,每天早上给床上僵冷的妈妈擦脸擦手。
好像笃定,她只是睡着了。
这是郁檬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种寒冷刻在了骨子里。
想忘都忘不掉。
后来,他被送去医院,心理医生给他做检查,发现一点儿异状都没有。
除了默不作声的寡言,并没有检查出心理方面的问题,无创伤。
连自闭和抑郁的苗头都没有。
郁达诚说他是个怪物,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对他言辞狠毒,脾气也越发暴戾。
郁檬开始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像是回归了曾经安稳的日子,什么都没有改变。
依旧阳光温暖的郁方乔,总是能和他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脸上总是挂着美好的笑,说话还是那么得体大方。
郁檬没什么变化,上学,回家,麻木重复。
唯一变的是经常会去墓地坐一会儿。
而在家人面前,他还是时常沉默。
自己坐在那儿静静的写句子和词语,哼些怪异的旋律。
直到有一天,他妈妈的墓地被人砸了。
郁檬站在那片残破的碑前,整整一夜。
第二天,郁方乔来了。
心情似乎很好,拉着要出门的郁檬,黏着他不停的追问,“哥哥你要去哪?”
郁檬歪头看着他,眼底漆黑无光,似乎在思考。
片刻才出声,“去墓地。”
“能不能带我一起?”郁方乔一脸期待。
郁檬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通向墓地的路并不是那么平整。
泥土和石头混在一起,没走多远,鞋子上就已经沾上了脏东西。
污秽不堪,味道还很刺鼻。
郁方乔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他开始哭喊,嚷嚷着要离开这儿,他说这里好脏啊,还很臭,那么难闻,像是狗屎的味道。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意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站在阴影里的郁檬低头看着地面,“郁方乔的生活里全是阳光和鲜花,脚踩的都是干净的毛毯。”
“而我的生活,遍布痛苦和黑暗,心被扎的千疮百孔,全是泥点子,脏到了极致,还没脚下踩的狗屎干净。”
“我恨他,所以我就拐弯儿了,把他带到了集市,把他扔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心里想着,最好赶快有人贩子出现,把他带走,卖到最远的深山里,去亲身感受一下真正的脏是什么。”
郁檬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似乎有些遗憾,“可惜了,还没被人带走,就来了警察,我的计划失败了。”
“但我不着急,既然想报复回去,就得有耐心,所以我开始查梁家的生意。”他没再逃避敖戈的眼神,直直的和他对视,“害他一个人多没意思啊,要整也得整个大的。”
“你爸妈虽然是被无辜牵连,但为了梁家这条大鱼,只能让他们背一次锅。”
郁檬走近他,“我还要找到你爸妈的位置,帮着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一旦替罪羊入网,后面的计划一定顺利多了。”
他瞳孔里像是蒙着一层雾,言语冷漠,毫无感情,“这样的我,你还要?”
敖戈眼底的情绪看不透彻,他表情淡漠,慢慢抬手,碰了碰郁檬的脸。
认真又虔诚。
他说,“要。”
微凉的温度里。
他嗓音低哑,带着不易被发觉的安抚,“但听你说完,我有些害怕,身体都在发抖,所以。”
他轻声说。
“我能不能抱抱你?”
※※※※※※※※※※※※※※※※※※※※
Bgm:Gymnopedies 1 - Erik Satie
边看边听。
我先跑了。
第42章
郁檬没说话。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敖戈也压根儿没去等他的回答。
向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他。
高大的男人气息微凉,却奇特的温暖,和第一次主动拥抱的感觉一样,带着丝心疼,少了点强硬和凶狠,像是在捧着一块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又坚决诚恳。
他埋在郁檬的颈窝处,呼吸浅浅,温柔的拂过那个位置,声音离的更近了,像是直接从耳朵传进了身体里。
“你说的那些,和咱们俩的事儿无关,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他像孤立无援的沙漠旅人,想要得到近在咫尺的甘霖,令人无奈的坚持着。
“你喜欢我吗?”
郁檬的双手垂在两侧,他僵着,想回应却又做不到。
原来拒绝一个渴望已久的人,竟会这么难。
郁檬眼底沉郁,嗓音轻轻的,“我爷爷去世了。”他手指蜷着,带着细微的颤抖,“他走后第三天,我去西街买了一个冰淇淋,是巧克力的味道,我一边吃着,一边去了乐团,开始了工作。”
“没有流泪,没有颓废,就好像,只是死去了一个不想干的人。”他推开敖戈,“郁达诚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怪物。”
郁檬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只是想走近你,但现在,我不想了。”
他在心里默言,我就是一个站在飓风口儿的人,周围全是风暴,肆虐飘荡的不幸必须要自己承受,没有和人并肩的资格。
他想说,你离怪物要远点儿。他想说,我信你,但我不信自己。他还想说,我真的,很喜欢被你抱着的感觉。
但最后,他却只说出了三个字,“算了吧。”
敖戈眼里的光忽地暗淡了下去,他后退一步。
像是指责,又暗藏温柔,他说,“你脾气不好,说话毒舌,待人冷漠,性格恶劣,占有欲还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先是横冲直撞的跑到我心里,然后又想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转身离开。”
敖戈两手插兜冷冷的站在那儿,淡漠的气息蔓延,他的温柔突然就不见了,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上罩着那层冰冷到难以接近的残桓,极为陌生。
但又对心底无法抗拒的事实感到无奈,他眼神忧伤,放弃了似的说,“这么狠心的你,我却放不下。”
他说,“很多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我会等到将来你愿意全都告诉我的那一天。”
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不会靠近你,不会逼迫你。你的计划,你的想法,我都不会干涉。”
“但你不能违背内心的拒绝我,我不接受。”
男人勾起唇角,露出看似纯善无害的笑意,仿佛情绪淡然的转过了身,宽阔的背依旧挺得很直,像是隔着一层厚冰似的墙壁。
“还记得你之前问我那个问题吗?”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少年在昏暗灯光下的样子,高高在上的抬着下巴,眼里全是反感和戒备,“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