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凶兽来袭(40)

　　十二月末, 北大西洋的海水很冷。
　　狄伦下海之前喝的那罐热牛奶，却似乎一直暖到他心里去。
　　这让狄伦游过拆出倒霉蛋派翠克的那片海域时, 也依然具有好心情。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圣菲省的小球场那里。
　　即使马蒂和小妹妹头都不在，也没有影响狄伦此时的好心情。
　　反正也有别的少年在，不算很熟，可至少眼熟啊！
　　狄伦走过去，随便招呼了个曾经和贱招少年一起耍贱招的小个子：
　　“马蒂他们呢？有和你们约好今天过来吗？或者，也许你不介意带我去他们家？”
　　马蒂和小妹妹头都曾经邀约狄伦到家里做客，不一定要在圣诞节，不过最好是在圣诞节前后，因为他们的妈妈在圣诞节会做非常好吃的烤肉，比土豆饼美味许多的烤肉，他们希望能和狄伦分享。
　　狄伦原本也答应了尽量在圣诞节前过来一趟，只不过凑巧在去港市参加完Leslie的复出演唱会开幕演出之后，就从派翠克那里得到了胡安的消息……
　　一路忙下来，要不是刚将胡安接回来的那天，遇上了在利兹庄园门口倚着自行车等待的阿兰，狄伦说不定连圣诞礼物都给落到脑后去了。
　　好在现在离新年还有两天，这时候去赴约也不算太晚。
　　狄伦的心情实在太好了，好到他和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少年们打听小妹妹头家的时候，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少年们的情绪却有点不对，打看到他的时候起就有些欲言又止，听他打听马蒂里奥兄弟的时候，表情更是古怪。
　　狄伦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实在不是个擅长解读他人情绪的家伙。
　　但少年们的表情越来越明显，简直生怕他看不出来似的。
　　狄伦挑挑眉：
　　“怎么啦？是小妹妹头在比赛的时候被欺负啦？还是你们被他们兄弟联手揍哭了？”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小胖子正好听着这句话，不禁苦笑：
　　“我倒宁可被他们兄弟联手揍哭呢！”
　　反正里奥那小子踢球厉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马蒂和他一对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避免被摁地上摩擦，像他这种球技更渣的有啥好怕的？
　　小胖子唉声叹气，狄伦不明所以。
　　好在小胖子叹了一会儿气，很快开始解说。
　　说得特别啰嗦，还有些颠三倒四的，都不太像他平时八卦小广播的做派了。
　　狄伦很耐心地听着，然后总结陈词：
　　“也就说，小妹妹头生病了？这病特别麻烦，要长期用药治疗，治疗费用也特别高，小妹妹头家里很难负担，你们想帮忙，又没办法怎么帮？”
　　“是啊！听说一个月至少九百美元的药费，而且那药好像还不是轻易能买到的。我们凑上几个月费用是不难啦，但据说要连续用上十多年，而且为了保证里奥的治疗效果——
　　你知道的，运动员的恢复要求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为了保证里奥治疗之后的竞技状态，据说还需要很多其他的恢复训练，当然，那也是需要很大一笔钱的。”
　　小胖子愁眉苦脸，
　　“里奥就是我们大家的小弟弟，我们都愿意为他尽一份力，可说到底，我们都还只是一些没什么收入的未成年……”
　　这是非常无奈的事情，少年们能把马蒂当好兄弟、把软绵绵的小布丁当自家弟弟一样宠爱，并且愿意为了他的病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哪怕为此没法子再和心爱的女孩去看一场心仪已久的电影或者球赛什么的，也都没有关系。
　　但少年们的力量终究有限。
　　而年长者们，年长者们需要顾虑的太多，他们也许会愿意帮一点小忙，却不可能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倾其所有。
　　贱招少年和他家胖妈妈算是最有心的，即使因为刚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开了分店，家里还欠银行好大一笔钱，胖大婶也狠狠心，一口气拿出了八百美元，贱招少年更是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全都拿出来，足足又给凑了七百多。
　　然而这也不够两个月药费的。
　　“听说马蒂都在和他大哥商量着要出去跑船了！”
　　不知道哪个少年在旁边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的脸色顿时更苦了。
　　阿根廷是个沿海国家，国内河流湖泊也极多，其中巴拉那河自格兰德河而来，往大西洋而去，全长四千多公里，甚至比阿根廷南北直线的三千多公里还要长一些！
　　可以说完全不缺乏船运的发展空间。
　　但少年们说的跑船，显然不是普通的船运。
　　狄伦都不用仔细琢磨就能猜得出来，不外乎是毒品、走私之类的。
　　狄伦摇摇头，站起身：
　　“马蒂也太心急了！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小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赶紧跟着狄伦起身，还非常殷勤地抽出一条手帕，要给狄伦擦拭他被草皮弄脏了的衣服。
　　狄伦躲开小胖子的手，自己随意拍打了两下，也没仔细看看拍干净没有，只催促小胖子：
　　“快带路、快带路！胖子你别老是慢吞吞的。省得马蒂真想不开，连年都不过就溜了……找人可烦！”
　　“哎！”
　　小胖子乐颠颠地前头带路，其他少年面面相觑，踟蹰了一会儿到底没跟上来，只是也没心情踢球了，纷纷散开。
　　其中有个少年还在离开前问小胖子：
　　“要不要用自行车？”
　　小胖子看看自己明明没吃什么、偏生又大了一圈的肚子，苦了脸，却还是点头接过少年推过来的车，又拍拍横杆，招呼狄伦坐上来。
　　狄伦特别耿直地摇摇头：
　　“算了吧，我担心被你那大肚子挤到车头去。”
　　再说他也没兴趣坐别人的横杆。
　　“你骑，我在后面跟着。放心，绝对不会跟丢的。”
　　小胖子一开始还很迟疑，骑得特别慢，还回了好几次头，给狄伦不耐烦地冲上来踢了一下车后轮之后，总算想起来这小家伙在球场上的凶兽作风，顿时两条腿蹬得飞快。
　　不管他骑得多快，狄伦始终跟在两米左右的侧后方。
　　一路到了一栋低矮的小房子前面停下来的时候，小胖子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就、就是这里了！你自己去敲门吧！这时候肯定有人在的。”
　　小胖子哪怕连继续骑车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愿意和狄伦一起进去。
　　也许是因为不能帮忙更多的愧疚，也许是出于不想看到马蒂一家狼狈悲伤模样的体贴……
　　谁知道呢！
　　也许连小胖子自己都说不清。
　　狄伦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他由着小胖子推着车慢吞吞地离开，自己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三头身的小家伙，和小妹妹头很像的五官，还有和小妹妹头很像的妹妹头。
　　这个有小妹妹头珠玉在前、狄伦完全猜不准是男孩女孩的小家伙，现在正含着手指，大眼睛茫然地看向狄伦：
　　“哥哥，你是谁呀？也是里奥他们的朋友吗？为什么莉亚不认识你啊？”
　　狄伦：“……”
　　见鬼了！这就是小胖子口中的“肯定有人在”？就这么小不点儿的小丫头？
　　勉强凭昵称确定了小小妹妹头性别的狄伦，只觉得头疼欲裂。
　　八百年的光阴让他多了些对小娃娃的宽容，但这并不代表他擅长应付小孩啊！
　　尤其是这么一个小妹妹头翻版的小小妹妹头，狄伦可没有哄小女孩儿的兴致！
　　好在小胖子到底还没不靠谱到家。
　　这家里是真有人在的。
　　一位一看就和这些妹妹头有血缘关系的女士擦着围巾走出来，脸上犹带着几分愁苦，却还是努力扬起一抹笑：
　　“您好。请问你是？”
　　狄伦简单地自我介绍，为了确保这位很可能是小妹妹头妈妈的女士能迅速想起来他是谁，还提起个他特别讨厌外号。
　　女士惊喜：
　　“神奇小男孩！原来是你啊！狄伦！里奥这些天可还一直念叨着你呢！”
　　一开始是惦记着怎么平时一两个星期就会来一趟的小朋友连着好几个星期老是没来，后来却是担心不能实现和朋友的约定。
　　毕竟……
　　女士努力掩饰脸上的愁苦，不愿意在里奥的小朋友面前让他丢脸。
　　她将狄伦引进屋，给他上了今天刚买的新鲜牛奶，和刚刚出炉的夹着肉的小烤饼：
　　“你等一下，你最喜欢的土豆饼今天也有做，我去看着火候，一会儿就能端上来。”
　　狄伦享受到这个家庭能给予客人的最高规格款待。
　　然而这位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哪怕狄伦努力回忆起小妹妹头的名字，主动问起：
　　“里奥不在家吗？”
　　她也只是努力微笑着：
　　“是啊！不管怎么说，里奥总是要尽力去做好每一回的训练的。”
　　虽说前途未卜，俱乐部也不愿意再为里奥投资更多，但最起码的，他们仍然愿意履行合同。
　　那么里奥在合同的期限之内，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是吗？
　　忽如其来的噩耗确实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但生活总还要继续。
　　这位好夫人努力挺起背脊。
　　狄伦叹了口气：
　　“我听说里奥病了，需要长时间的治疗。您愿意仔细和我说说么？”
　　好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在尊严和儿子的未来之间，她到底还是慢慢弯下了腰，慢慢说起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马蒂在家里随口说笑，说里奥的小朋友才这么几个月就长高了一大截，只有里奥，好像一整年都没怎么长……
　　“……豪尔放在心上。因为正好可以拿到一些优惠的关系，他赶在平安夜之前带里奥去做了个详细的检查，原本只是想要花点钱讨个安心……”
　　可检查的结果显然并不好，平安夜一点都无法平安。
　　侏儒症，无法发育，不治疗的话影响的不仅仅只是竞技状态，还不到十岁的里奥也许永远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可要治疗的话，单只是每个月的药费就是一大笔钱，更别提如果想要保持竞技状态，还必须继续投入的其他花费昂贵的各种项目……
　　里奥的父亲不是个不能弯腰低头的人，他为了儿子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亲友，走遍了所有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的路子，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拼尽全力。
　　然而俱乐部拒绝继续投资，不中止合同就是他们愿意做的极限。
　　亲友们，呵，亲友们啊，马蒂和里奥的那些小朋友凑出来的，居然是他们能凑到的最大一笔钱。
　　血缘并不意味着对方就愿意为你付出更多。
　　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未免心寒。
　　这位夫人压抑得实在太狠了，她不能给丈夫增添压力，不能在幼子面前泄露情绪。
　　于是一旦对狄伦说出口，就再也刹不住。
　　狄伦静静听着。
　　有些事情他其实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知道，但他也不会拒绝一位母亲发泄情绪。
　　尤其是这位母亲还非常坚强的，无论说起什么，都没有流泪哭泣的时候。
　　……真遗憾，小妹妹头为什么就不能继承他妈妈的这个优点呢？
　　不然狄伦在邀请他入住利兹庄园的时候一定会更加毫不犹豫的。
　　现在却不得不征询这位坚强的女士的意见：
　　“没什么的，女士。您说的那些都不是大事。每月九百美元，即使一口气拿出一百年的份，对我也完全不算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听说还需要很多后续的恢复训练或者别的什么，这显然最好是能有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跟踪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