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贺老先生走的时候,应该很庆幸遇到了你。”
陆清晏的语调很温和,语气很笃定。
初九轻轻点了点头。
陆清晏抬手将少年脑袋上翘起来的呆毛按了下:“贺老先生说这些书都留给你了,我先去收拾一下。”
说罢,陆清晏便走到书架前,将最高处初九估计够不到的书,一本本往下拿。
初九看着陆清晏有条不紊的动作,人彻底从方才的悲伤与自责里走了出来。
是啊,贺老先生的嘱托。
自己刚刚被情绪所控制住,甚至都还没有拆开贺老先生的信。
现在重新冷静下来,先看看老先生最后说了些什么话吧。
初九打开了信。
【来自豆子村,写字很丑的拓荒者啊:
想必塔塔已经重新长大了吧。他是一只很可爱,很爱看书的小书灵。
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要给他取名为“灯塔”?
不是因为我们一起住在灯塔。
而是因为,灯塔水母有独一无二的特性在濒死时,它会缩成一小点,小到几乎看不到模样,然后重新长大,重头再来。
再怎样的打压与践踏,都无法彻底扼杀这般顽强的生命力。
唯有这样的生命力……能让一切回到正确的模样。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同样的顽强与韧劲。
愿你有朝一日,能让塔塔放出最明亮的光。
祝福你。
又及:
虽然我很喜欢你,但,小子,绝对不许在塔塔的窝上落笔写字!
交给你未来的太太来做这件事吧!
又又及:
当年我和我的太太,就是这样结缘的。
现在我可以无所牵挂地去见她了,我很安心。
再见了,拓荒者初九,再次祝福你。】
初九收起了信。
那边陆清晏还在整理书册。
初九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对方身上。
方才陆清晏去整理这些书时,初九还想着要不要叫他一起看贺老先生的信。
毕竟如果是小罐头,那一定是趴在自己身边一起看的。
但陆清晏似乎是有意识地避开了。
现在初九只能暗自庆幸,还好没叫住他。
否则这信上最后几句,什么太太,什么结缘……
会、会让人误解的。
初九的脸又开始有些烫。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这时,陆清晏已经把高处的书都挪到了下方,初九可以很方便地都收进背包了。
他转头看向了这边。
虽然陆清晏并未开口发问,初九还是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道:“贺老先生说,希望我们有一天,能让塔塔放出最明亮的光。”
他很清楚,贺老先生说的“光”,是指什么。
他想,陆清晏也很清楚。
陆清晏走到他对面,郑重道:“可以的。”
不过很简单的三个字。
但初九知道,陆清晏完全理解了。
一想到这里,初九心里便生出一股奇异的暖意,甚至有种异样的冲动。
他对着陆清晏,声音清朗:“陆清晏!”
陆清晏:“嗯?”
初九:“我……我知道你的工作一定是又秘密又紧急,而且不能对人随意透露的。”
陆清晏:“……?”
初九:“但我还是想问,就一点你们所做的事,和贺老先生所盼望的,是同一件事吧?”
陆清晏沉默了两秒,再次点头:“是的。”
某种意义上,是同一件事。
初九笑了。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
此时已是傍晚,窗外海浪阵阵,海鸟啾啾,太阳正要落入海平线以下。
暗金色的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户,落到了微笑着的少年身上。
陆清晏再次觉得,心脏有种不听使唤的感觉。
而下一秒,少年竟然伸出胳膊,主动抱住了自己。
陆清晏的身体短暂僵硬了那么零点零一秒。
当然初九对此毫无察觉。
他自自然然地松开手,仰头看着这眉眼深邃的神秘男子,笑道:
“我要说一句很老套的话。”
“‘我们,是伙伴了’。”
“我们一起努力,让塔塔变得亮亮的,比这灯塔还要亮。”
看着少年黑白分明、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陆清晏抬手拨了下他的额发,应道:“好。”
*
重新振作起来的初九,和陆清晏一起快速整理了贺老先生留下的书籍。
不过,光是从书名来看,看不出有哪一本会有“关于医师的信息”。
初九将最后一本书也放进背包,对陆清晏道:“等回了豆子村,让塔塔读一下这些书,看看他能不能想起来什么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软软的“喵呜?”
侧头一看,原来陆清晏已经离开了。
剩下一只小黑猫,乖乖站在书架上,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小家伙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担忧。
初九将小黑猫抱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脑门:
“谢谢小罐头。”
“谢谢你让他来陪我。”
小黑猫蹭蹭他的脸颊:“喵呜?”
初九:“嗯,我现在已经好啦。”
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们明天就去找一下那些遇到过海怪的渔民,再去拜访下那些和海怪对战过的异能者,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
阿尔萨星。
陆清晏将护目镜搁在一旁,看着手心里用精神力构建的虚影。
那只冰蓝眼睛的小黑猫,正笨拙地抱着一只哭泣的金色小仓鼠。
陆清晏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心里有种被堵住了一般的难受感。
他很清楚,初九并不是WT0906的原住民。
他也很清楚,初九未能和自己一样,在阿尔萨星学会如何使用精神力,如何运用精神体。
初九必定是来自于另一个阿尔萨星未曾接触过的世界。
但他没想到……
在那个世界的初九,是和WT0906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一样,有着辛酸的过往。
他拥有小罐头的全部记忆,他记得初九对小罐头的每一次唠叨。
初九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他确实很喜欢对着小罐头说个不停。
在这些话里,能听出不少“那个世界”的影子。
在那里,有着和阿尔萨星类似的学校,有着同学,有着宿舍,也有着即时通讯装置,飞行式运载工具。
初九说过不少有趣的事。他说过食堂的麻辣烫很好吃,说过荷塘的花很好看,说过野鸭子从水里游过是多么有生机。
但他从未提过他的身世,他的遗憾,他的不甘。
从不将自己的软弱处轻易示人的少年,因为自己淋过雨而更想让别人好好打伞的少年……
放心。
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有所遗憾。
*
第二天,初九便开始了“问询走访”。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城主克拉拉还特地拨了两名卫兵给他。
有了这两名卫兵,他的走访进行得异常顺利。
那些醉在酒馆里、打着酒嗝儿的渔民,哪怕再看不上初九这样一个“一看就不能打不能喝不是我们一路人”的小年轻,对于卫兵依然是很恭敬的。
他们告诉初九,每每到了8月,那些海怪是如何的作恶多端。
比如,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在海上发现了一个漂流的古代大木桶要知道,这种大木桶都是魔物入侵前才会有的,一定是从几百年前的沉船里浮起来的,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宝贝呢!
他们费尽心思捞起这个木桶,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海怪喷了一脸黑水!
那些海怪,还抢走了这个装着宝贝的大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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