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还真是不能惯着,越惯就越得寸进尺。
徐槐彻底无奈了:“你就是想进骨科对吧?”
雪圈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雪道的尽头是骨科。
杞无忧默默低着头没吱声。
谭涟看热闹不嫌事大,掩不住笑意地奚落道:“刚才不是还说人摔了你负责呢,现在又不想负责了?渣男。”
“我又不是真的想让他摔啊!”
谭涟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看出来了,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徐槐懵了:“啊?什么嘴上心里一套?”
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杞无忧绷了绷嘴角,还是没绷住笑。
他发现徐槐的中国朋友们好像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欺负徐槐听不懂一些对外国人来说比较复杂的中文。
“还是在说你渣男的意思,”杞无忧好心解释,“渣、男,你知道吗?”
“渣男”这个词徐槐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但杞无忧一边看着他一边把这两个字拖长音,他总感觉杞无忧好像也在骂他一样,于是伸手按了下他的头盔,另一只手臂微微抬起来,对着池外上的谭涟比了个中指:“谭涟,你给我下来!”
谭涟哈哈大笑,并不理会他,而是笑眯眯地对杞无忧说:“小杞一定要警惕渣男的花言巧语。”
“你在说什么?”徐槐立刻反驳,“我哪儿有花言巧语?”
杞无忧这会儿也不犟了,反倒挺配合地应道:“好的。”
徐槐不可思议地转过脸:???
谭涟开他玩笑也就算了,怎么还挑拨离间加教唆小朋友呢?太可恶了。
天色渐晚,在雪场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冬天黑得早,才刚过五点太阳便西斜,落日余晖洒落在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坡上,如同一座金色雪山。
他们拎着各自的雪板离开了U池。
“小杞,U池好玩吗,”谭涟问,“滑过瘾了吗?”
“还好。”杞无忧表情平静无波,语气也毫无起伏。
意思是还没滑过瘾,因为徐槐不让他在U池里空翻。
看样子是在生闷气,谭涟心里更好笑了,“哟,没滑过瘾,那怎么办啊?”
这种小孩儿有时候比那种哭着闹着要糖吃的小孩儿还要令人头疼。
谭涟对此深有体会。
他的儿子也练滑雪,儿子小的时候,谭涟还没有退役,满世界比赛训练,缺席了他的成长,导致这么多年儿子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太亲近,时常冷言冷语,就连在训练的时候也会不听他的指导,故意和他对着来。
谭涟曾因为这事儿在好友群里吐槽,得到了朋友们的一致同情:
“我儿子也这样。”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都叛逆。”
“还是不能惯着!”
只有徐槐在其中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责怪小孩呢?或许你应该学习一下怎么做一位好父亲。”
徐槐对于小孩的认知似乎很单纯,纯粹到天真,在他看来,小孩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即使出现了问题也不应该从他们身上找原因。
可能还是太年轻,没当过爹,那现在就该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带小孩的痛苦。
谭涟有些幸灾乐祸地去看徐槐的反应,是要哄人呢?还是冷处理?
印象里徐槐还挺擅长哄人的。他那个师弟Sven性格就不怎么好,但徐槐还是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谭哥。”徐槐叫他。
“嗯?”
“你这儿有没有好用的刻滑板?借我滑一下。”
“欸,你能用我的吗?”谭涟奇怪,“比我高半个头了都。”
徐槐瞥了杞无忧一眼,说:“差不多吧。”
于是谭涟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他要带小孩儿去练刻滑。毕竟徐槐以前就是平行大回转出身的,比起U型池,这是他更为熟悉的领域。
喝下午茶的时候谭涟才知道,杞无忧是从武术转项练平行大回转,又从平大转项练大跳台,所以他应该也挺乐意让徐槐教。
“行,等着。”
谭涟让两个人在教练休息室门外等,自己进去拿雪板,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块gray白树板。Gray是日系单板滑雪品牌中的佼佼者,知名度很高。板底斜上角是一小块白色涂装,里面有棵小树的图案,雪板的板尖部分略微向上翘起,板腰部分的设计整体较窄,板边抓地力更强,这种雪板比较适合做回转动作,能够在雪地里很好地保持弯道效果,入弯出弯更流畅。
谭涟看着徐槐把那块雪板接过去,转手给了杞无忧。
“试试。”
杞无忧扣上固定器,试着滑了滑,尺寸刚好合适。
“小杞,让我看看你这半年的训练成果?”
听见徐槐松松懒懒的声音,杞无忧愕然地抬头看他:“什么?平行大回转么?”
他看到徐槐抬起手,把架在额顶的镀蓝色雪镜放至鼻梁戴好……难道,徐槐要和他比平行大回转?
他知道徐槐以前练平大,而且拿过不少世界冠军,虽然没有在冬奥会上拿到奖牌,但也是毋庸置疑的顶级水平。
和徐槐同场较量,光是想一想便足以让杞无忧热血沸腾了。
更何况,徐槐自从转项大跳台以后,应该已经很多年没有系统地练过平行大回转了,而自己这半年每天十小时不分昼夜地训练,说不定真的可以和徐槐一较高下……
“也不算比吧,就是一起滑。”徐槐对杞无忧说。
“谭哥——”他又看向谭涟,笑着晃了晃手指,“再帮我个忙?”
谭涟会意,打电话给相熟的雪场工作人员,让人帮忙找条合适的雪道设置旗门。
万龙雪场的雪道难度是堪称整个崇礼之最。大部分雪道都是又陡又长的高级道,适合高手进阶练习。雪场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的赛道设置在银龙道下半段,最大坡度30度。
布置赛道时,这里零零散散有几个雪友在滑,得知Ryan要和人比赛,纷纷表示要观战,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在其他雪道上的雪友陆续坐缆车赶来。
赛道旁,除了雪友和负责雪道管理的工作人员在,还有拿着相机和无人机的宣传人员。毕竟Ryan在雪圈的影响力不必多说,发个比赛视频到网上,一定能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平行大回转是单板滑雪比赛项目里唯一一个以“对战”形式进行的项目,参赛选手两两一组,高速滑行绕过红蓝两色旗门,谁到达终点的用时最短,谁就获胜。决赛共分为两轮,不过这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所以他们只需要滑一趟。
“Ryan,你和谁比赛呀?”有雪友一看到徐槐的身影,便朝这边喊。
“和这个小朋友,不算比赛……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不要吓到人家了。”
“弟弟加油啊,赢了Ryan以后你就是银龙道上的老大!”
银龙道上的老大,这话说得仿佛他们是什么黑社会组织。
那人话音刚落,“弟弟加油”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喂,怎么没人给我加油?”徐槐视线扫向乌压压的人群,状似不满。
“这么大人欺负小朋友你也好意思!”
“就是啊。”
那是你们没看到他之前是怎么欺负我的……徐槐心道。
他转过头,看到杞无忧正在热身。
少年身穿黑色雪服,头戴一顶黑色的针织帽,帽子还是徐槐给他的。
护脸和雪镜把他的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很紧。
杞无忧丝毫不为此刻的气氛所动,也没有回应雪友们的热情鼓励。他似乎永远波澜不惊,但事实上,只要他一踏上雪道,情绪就不自觉地开始紧绷,仿佛进入战斗状态,徐槐能看得出他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在赛场上保持这种状态有好处也有坏处。
竞技体育是一场残酷的游戏,但有时候并不是只论输赢。如果他不能找到这项运动的真正意义,即使赢了也不会有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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