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必就苦了诸位了。”
白无常小心道:“承蒙贵人挂念,其实也不算什么。阴天子未雨绸缪,已经预备了新的法子。而今地府常在人间招揽博闻广识的生魂,聘到幽冥中协助料理事务,倒还减了不少担子。”
林貌一听就懂,这不就是临时扩张的编外人员嘛!
白无常又道:“生魂往来人间,往往也要专差护送。毕竟都是阳间鼎鼎大名的人物,容不得轻忽的……”
说到此处,他心中一动,打算将平日护送往来的大名人们透露一二,也好叫这少年郎有个忌惮,不要随意惊动他身后那不知何处的混世魔猴:
“小吏也曾奉命送过几位阳间的大人物,如魏征、李淳风等,听说都是朝廷中的险要呢。”
这话无甚稀奇,却听得林貌与陛下齐齐倒吸一口气——他们熟读西游,倒不是不知道魏相公梦斩龙王的故事,但总以为这样关键的情节少说要等到十年以后,所以也不太留意……可而今看起来,魏征魏玄成竟然是早就与鬼神有所联络了么!
这又是啥时候有的兼职呢?到底魏相公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这些局外人梦想不到的?
大手子本能道:“这位魏征……”
“这位魏征魏府君,才气纵横,极通庶务,可是很得阴天子的赏识,常常表荐的。”大概是误以为少年郎真对大唐的魏相公有些顾及,白无常殷勤开口,努力渲染魏相公的地位:“可惜了,这样的人物总能脱颖而出,总难在地府久呆。听闻魏府君的名声已经上通天庭,不久便能擢升上界,担当天曹的判官了。”
——天曹的判官喔!就算是猴子也未必敢冒犯——好吧猴子可能真有这个冒犯的担子,但寻常凡人,总该感到几分敬畏了吧?
林貌的确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敬畏。如果白无常所言属实,那么自而今至西游记剧情发生的短短十余年间,魏征魏先生不但在人间朝廷安身立命,由区区一隐太子旧臣翻身而为当朝宰相、重臣之首;甚至在那诡秘莫可理喻的神鬼世界,都能一步步青云直上,从无名无份的地府编外临聘生魂爬到天曹判官,乃至监斩龙王的位置。
——这是怎样惊天骇地的卷中圣贤,无与伦比的打工之王啊!
作为日更万字都要叫苦连天的苦逼网文阿宅,林钦差在自己的同事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虚。
你们大唐朝廷都这么卷的吗?话说咱千里迢迢奔赴长安,是不是犯了个什么错误?
林钦差默默无言,与同样被臣下副业所震惊的猫猫陛下彼此对望,一时出神。直到脚下玄猫喵喵大叫,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只猫咪已经忘了刚刚大手子骂它蠢货的深仇大恨,又开始蹭大腿想讨小鱼干吃了。
林貌如梦初醒,抬头看见太阳已经西垂,才终于回过神来:
“闲谈许久,打搅上差了。天色不早,恐怕要有变故,我等还要向前赶路,日后再求上差谈一谈魏先生的事情罢。”
西游记未曾记载的卷王奋斗史实在太迷人了。即使路途遥远,急于向前,林貌也特意留了个勾子,想再从地府公差探知一二。
白无常自然唯唯答应。但在拱手送别之际,他望了一眼林貌身边的黑猫,终于小声开口:
“……其实,魏府君生魂出窍之时,也常常依附着这样一只玄猫呢。”
虽然笨黑猫狸子的脑子不太聪明,但长辈还是尽心尽力为它考虑了。听说魂魄与依附的躯体能互相影响,所以特意托人将狸子送到了魏征先生的名下,期望能在卷王的魂魄中沾到一点聪慧的影子。不过事情发展始料未及,有没有变聪明并不知道,倒是莫名其妙把猫给搞丢了。
白无常冒险说这一句,实在已经尽了朋友的义务。只要眼前这少年郎稍有反应,应该就能意识到玄猫的来历。
但很可惜,作为对大唐地府一无所知的大手子,林貌丝毫没有听懂这弦外之音。他只是喔了一声,挥手向白无常告别。
无常不敢再劝,只能一声暗叹,远远遁去。
·
如此一气走了三天。林貌终于抵达大唐关中之岐州,已经遥遥能望见八百里秦川起伏的巍峨影子。
岐州是京师的大门,大唐绝对的腹心之所。一旦越过雍、凉踏入此地,便等于半只脚迈入了长安的城门,往来的路程已不过五日。狸花猫陛下紧随一路,长久虚悬的心也终于能稍稍放下了——他曾以密旨反复督促关中的诸位郡守清理贼寇维护治安,基本能保证京师内外的绝对平定,而不至于生出任何额外的风波。
当然,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的:
“这件事是极大的机密,朕不能随意示人。”他很郑重的对林貌说:“所以,迎候先生入城的仪式便只能俭省了,请先生见谅。”
林貌:——啊?
……说实话,作为略有社恐的阿宅,他还真没想过要被前呼后拥,迎接入城呢。
没等林钦差出声推辞,皇帝又开始自言自语——他一路反复思忖,已将前后斟酌得妥妥当当、熟极而流,当然不会允许一点岔子:
“检查用的宫室已派重兵把守,朕与皇后也早去看过底细,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其余,至于其余——既然是治病,就不要再拘泥小节了!朕会下旨,免去当日一切的礼节,各着便衣即可;所需一切物资,都着少府提前备于宫殿之外,无需往来奔波取用。当然,先生初来乍到,未必熟悉大唐的种种布置,还要有人随时引导才好。不过,为缜密起见,引导的人也不能太多……”
一口气说到此处,林钦差终于找到了岔子,赶紧接上自己预备已久的那句话:
“陛下实在不必铺张——”
“先生都说了不必铺张,朕怎能不听?”狸花猫从善如流:“这样吧,重臣中只安排房玄龄、长孙无忌,宗室中只安排临城王,额外再命太子与尉迟敬德随行。往来引导的只有这五人,想来也应该够了吧?”
林貌:“……啊?”
这也叫俭省吗?
·
虽然有谛听的提醒,但魏相公最终下定决心,细探楼观道的底细,还是拖到了五天之后。
这也是很正常的。就算他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急迫,但也不能不顾及同僚的态度。房相公已经公开警告,不能随意触碰楼观道的金丹;他又怎么好明知故犯,伤触首相的面子呢?再说,被房、杜两位相公来回折腾数次之后,楼观道的道士也已经是惊弓之鸟,后怕莫名了;据说早就已经将金丹密锁珍藏,而绝不敢随意示人,基本没有下手的空隙。
这种种的犹豫,原本大大阻碍了魏相公的决断。但数日之内情形骤变,还是迅速扭转了他的心意。至当月十五日始,皇帝连下数道密旨与礼部,严令官吏清扫出入京城的大道、秘密安排大量护卫看守城门、隔绝一切闲杂人等——其看护力度之严密谨慎,据说就连树上麻雀的巢穴都被一一摘下检查,险些把鸟蛋都摇散了黄。
这样的力度,还是往年迎接太上皇入宫时才有的强力手笔,但而今太上皇还在太极宫中嬉戏游乐无日或停,正所谓此间乐而不思崽,至尊平白又怎么会下如此的旨意?
难道是有大事发生?
想想数年前玄武门外兄弟间的那点小小不愉快,魏征忧虑难解,私下里向房玄龄与长孙无忌悄悄打听。但无论如何探问,这两位同僚都只露出某种高深莫测的表情,以一通云山雾罩的话应付了事;实在是逼的急了,也不过是故左右而言他,以一种极为古怪的语重心长反复劝告:
“其实吧,玄成,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好事……”
魏玄成:??!!
……都瞒着我是吧?
在此一怒之下,魏征终于打消了最后那点逾越同事叮嘱的愧疚。
“明日我陪你去楼观道上香。”他嘱咐裴夫人:“趁着道士不防备,咱也弄几粒金丹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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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进入长安、开始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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