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新版本的恐惧毒气,会根据当前情境的适配程度,让人自动代入到自己曾经最无助的一段自我认知中。
刚才,西奥多对于“侏隼鸟”的代号没有反应。
当提姆念起他的名字时,西奥多才爆发出一阵挣扎。
由此推理,西奥多目前所处的时间段,可能已经退行到三个月前,甚至更久。
在恐惧毒气的作用下,他暂时遗忘掉自己觉醒的超能力、忘记自己已经是蝙蝠系英雄的一员。
他忘记自己曾经安心地吃下过韦恩庄园的晚饭,也忘记了蝙蝠侠的披风曾在夜色里替他遮挡住寒风的冷意。
这一刻,西奥多记忆中的自己,是孤立无援,岌岌可危,被斯坦利把控于股掌之间的男孩
他叫西奥多。
没有姓氏,没有来历,也没有归处。
提姆先把中枢核心接入蝙蝠机系统,权限同步给芭芭拉。
神谕很快就能反向追踪到稻草人和风筝人的位置。
夜翼正在飞跃跨海大桥,很快就能赶到。
有了固定坐标以后,稻草人和风筝人就可以交给夜翼和红头罩去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舒缓剂。
提姆捏着透明的针管,看着里面浅蓝色的安抚液体,又回头看向西奥多。
罗宾鸟的眼底露出挣扎之色,但片刻以后,目光中就只剩下撕裂般的坚决。
他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但仍然稳定地把针剂放在冷藏盒子里收好。
如果针剂有两支,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给西奥多打进一支。
但眼下只有一支,必须用它作为样本化验成分,以最快的速度将解药批量生产,分发到受害市民们的手上,抵消稻草人造成的恶劣影响。
义警的痛苦之处就在于,为了将世界从泥沼中拉出,他们不得不忍受世界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伤痛。
——其中最令人无能为力的一种,就是当伤痕降临到他们所爱着的人身上时。
短短几分钟内,西奥多已经用尽浑身力气。
他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从蝙蝠侠钢铁般的钳制中脱身,一直绷紧的肩背肌肉线条,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这一刻,侏隼鸟侧脸贴地,平躺着趴在地上。
他的多米诺眼罩已经在激烈的交手中破损,又在刚才的交手里被蹭掉大半,现在半落不落地挂在鼻梁上。
提姆转过头时,便正对上这样一双安静的、恐惧的、仿佛认命一般的蓝眼睛。
“先生。”西奥多温顺地称呼道。
“……”
面罩之下,蝙蝠侠的眉头骤然一跳。
侏隼鸟会称呼蝙蝠侠为“蝙蝠侠先生”。
就像他之前有一阵,频繁地称呼布鲁斯为“韦恩”先生一样。
除此之外,当侏隼鸟面对权威人物,或是对反派表达谑笑,展现礼貌时,也会称呼对方为“先生”。
蝙蝠侠曾经留意过这个称呼,并且渐渐摸透了其中的规律:
当西奥多遇到某方面的权威,或是他觉得可以轻松搞定的对手时,都会采用这个称呼。
前者是一种对于力量、知识、权势或者财富的敬称。
后者则更像是一个带点残酷意味的玩笑,好似猫咪玩弄猎物。
这是西奥多的个人习惯,里面可能包含着某些过往生活给他留下的印记。
……但他从来没有在称呼蝙蝠侠时,用到“那种语气”。
几乎在那个单词刚刚落入耳朵,蝙蝠侠和罗宾就在第一时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此刻,“先生”并非是一个尊敬或者玩笑的称呼。
它更像是……
更像是西奥多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服从性。
蝙蝠侠的下巴绷紧了。
无需侏隼鸟多说,只要一个单词,一个语气,黑暗骑士就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样子究竟联想到了谁。
……斯坦利。
当然是斯坦利,也只能是斯坦利。
蝙蝠侠微微放松了对于西奥多的钳制,他压低声音,将变声器调成更加温和宽厚的语调。
“能听到我说话吗,西奥多?”
这一次,蝙蝠侠也破例违反了“不在穿制服时称呼本名”的规定。
覆盖着甲片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战机地板,叩出一串有节奏的白噪音,帮助人集中注意力。
“你刚刚中了恐惧毒气,接下来,可能会看到一些令你感到不适的幻境,但那都是假的。我带你回蝙蝠洞,你会一直很安全,我会保护你。”
假如西奥多思维停留在正常状态,此时多半会在心中吐槽,难怪蝙蝠侠给自己列出的教材里,有那么多的心理学相关书籍。
当蝙蝠侠愿意的时候,他确实很会安慰人。
但这一刻,这些珍贵的慰藉,都像是沉入湖心底部的石头,几乎没有给西奥多制作出丝毫波澜。
两只漂亮的矢车菊蓝眼睛,往日神采奕奕,像是盛开的两朵宝石花。而如今,却黯淡得像是失去生气和光泽的玻璃球。
西奥多点头,任由粗糙的地板摩擦着自己的面庞。
“好的,先生。”他乖乖地回答。
就像一个匹配不上版本,只会捕捉关键字的智障AI机器人。
西奥多喃喃道:“我会去蝙蝠洞,请不要对我用恐惧毒气,请不要伤害我——please,please,please……”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西奥多的骄傲和倔强,大家有目共睹。
但这一刻,他竟然一连说了三个“求求你”
。
“……”
一时之间,机舱里的气氛压抑低落得惊人,宛如被调制好的非牛顿流体,只要稍微有些动作,就会激起生硬痛苦的反弹。
窒息感缓缓攀升上提姆的喉咙,令他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罗宾鸟和蝙蝠侠在半空中对上视线。
哪怕有着头盔隔离,世界第一侦探和他的助手,也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让我来。”提姆低声说道,“我来看着他,B。”
提姆尝试着接手西奥多。
蝙蝠侠彻底松开了对侏隼鸟的钳制,只留下手腕上反束的一副磁力手铐。
后退两步,西奥多并未趁机暴起。
男孩在刚才的对抗中已经脱力。此刻,他用额头抵着地板,头发汗湿一片,像是一只在暴风雨中淋透了羽毛,筋疲力竭的小鸟。
等男人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完全退至西奥多视线之外,少了眼前的刺激,西奥多一下子像个断电的机器人,一瞬间就被拉扯进脑内更深的另一重幻境之中。
“……”
提姆把西奥多半扶半抱地搀到座椅上,侏隼鸟半仰着头,软软地靠在提姆身上。豆大的汗水不时从额头滑下。
他似乎已经完全被脑内的幻想包围,在恐惧毒气营造的幻象中四面楚歌。
西奥多的身体偶尔抽搐僵直一下,神经末梢产生不自然的弹动。整个人像是梦游一般,被隔离在现实之外。
“西奥多?”
提姆轻轻地叫道。
直到罗宾把他摆出一个更轻松的姿势,他让西奥多躺在座椅上,脑袋枕着自己的腿,侏隼鸟的眼睛才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像是猛然醒过神来似的。
“……提摩西?”西奥多小声叫道。
“是我。”
“斯坦利……”西奥多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的音节有点含糊,就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似的。
“斯坦利,他走了吗?”
“他死了。”提姆恶狠狠地说。
“……是吗?”西奥多微弱地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仍然小小的,只用气声发音,像是一只藏在地板下面啃奶酪渣的仓鼠。
西奥多喃喃自语,好像求救,也仿佛是对自己目前的情况感到恍惚。
“提摩西,我为什么被绑着?”
提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裂,刺痛感密密麻麻地扎着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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