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禩吓了一跳,从榻上坐起来,下意识查看了一番自己的衣袍,他方才睡下没有褪去衣袍,只是胡乱盖了被子,此时衣袍被蹭的微微凌乱,但大抵还是整齐的。
小兰英十足诚恳的道:“公子,你生得好俊呀!”
云禩:“……”
云禩道:“兰英,你怎么在此处?”
“哦哦!”小兰英似乎想起了甚么,笑着道:“是四爷叫兰儿过来的!四爷说了,公子你做事马马虎虎的,叫兰儿来照顾你呀!”
马马虎虎……
四哥叫他未来的妃嫔来照顾自己?心可真大……
小兰英将案桌上的汤药端过来,道:“公子!喝药啦!”
云禩是个爽快人,接过兰英递来的药碗,一扬脖子直接饮尽,一滴没剩下,兰英蹦蹦哒哒捧来一茶盏的水,浑似那么一回事儿的道:“四爷说了,茶解药,饮了药之后不能饮茶,只能饮些白水冲冲味儿。”
云禩又喝了一口白水,冲淡嘴里苦涩的药味,把茶盏递给兰英,道:“多谢。”
“不谢不谢!”兰英使劲摇着小手,摇着摇着小脸蛋儿还红起来,捧着空杯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痴迷”的道:“哇——公子,你还是好俊呀!喝药皱眉的动作都这么俊呢!”
云禩:“……”
云禩一点子也不想和小兰英继续讨论俊不俊这个话题,于是岔开话题道:“门外在嚷甚么?”
“哦——”兰英挠了挠小头发,道:“兰儿也不是太懂,左右是两个书呆子在吵架罢!”
两个书呆子……
说的自然是嵇曾筠和齐苏勒这二人了,不得不说,兰英的总结十足到位,嵇曾筠是彻头彻尾的书呆子,齐苏勒也跑不了,其实也是个书呆子,若说他二人有甚么不同,齐苏勒是因着从小顺风顺水,从未遇到挫折,因此昧于人情世故,而嵇曾筠则是天生少根筋的昧于人情世故。
齐苏勒和嵇曾筠打了起来,兰英道:“啊呀,吵了好久啦,有……半个时辰了罢,为了修河的事情吵架呢。”
云禩左右都醒了,干脆起身去看看,刚一出门,老九胤禟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大喊着:“八哥八哥!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云禩问:“谁打起来了?”
老九胤禟道:“嵇曾筠那个书呆子,和天文生打起来了!”
小兰英仰着头道:“九爷,他们不是一直吵着嘛?”
“不是吵架!”老九纠正道:“是打架!动手那种!”
云禩额角突突突的直跳,揉了揉额角道:“真真儿是一个也不令人省心,走,去看看。”
果然是打起来了,而且是单方面的。别看嵇曾筠身材高大,但他完全是个书呆子,不会武艺,齐苏勒则是全面发展的才子兼美男子,虽身材没那般高壮,但好歹练过的。
齐苏勒一脸怒容,揪住嵇曾筠的脖领子,道:“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嵇曾筠被揪着衣领子,还是那副慢条斯理儿又迂腐的模样,一字一顿的说了四个字儿:“纸上谈兵。”
“你!”
嵇曾筠毫无畏惧,道:“难道小生说的不对么?齐大人不知民间疾苦,一拍脑袋便开始修建水闸,修建水闸却不管理水闸,至使水霸为祸一方,洪水到来,水闸坍塌,更是民不聊生!”
“你有甚么资格这么说我的水闸!”齐苏勒气得面色涨红,浑身打飐儿。
“你的水闸?”嵇曾筠款款的道:“兴许在齐大人眼中,水闸才是最重要的,因着这座水闸,代表了齐大人的丰功伟绩。那百姓呢?”
齐苏勒被他问的一愣。是了,水闸在齐苏勒心中是最重要的,便仿佛一座丰碑,需要齐苏勒无时无刻的悉心呵护,这是他的成就,这是他的建树,只要有了这座水闸,再也没人说他是靠脸拼爹上位的纨绔子弟。
齐苏勒急于证明自己,可是,百姓呢?
嵇曾筠道:“齐大人修水闸,是为了自己,并非百姓。水利水利,取水利,利于民,而非利于己身。”
齐苏勒仿佛定格了一般,怔愣了良久,突然甩开嵇曾筠的衣领,道:“好啊,你说的天花乱坠,那你告诉我,不修水闸,如何治水?”
嵇曾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慢条斯理的将褶皱展平整。
老九立刻便要上去劝架,云禩抬手拦住老九,道:“九弟,不忙。”
“不忙?还不忙?”嵇曾筠道:“都要打起来了!文人打架会不会拽头发?”
云禩一笑,道:“我看他们打得挺好,有句老话儿说得好,不打不相识。”
这时候四爷胤禛也走了过来,和云禩一样,并没有出手阻拦,反而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嵇曾筠回答。
嵇曾筠展平衣裳,这才回答道:“浑河之灾,根本原因并非在于控水,所以小生才说,水闸无用。请齐大人细细想来,浑河之水其实并不如何深,但为何雨水稍微充沛,立刻便会发洪?”
嵇曾筠根本不需要齐苏勒回答,自问自答的道:“因为淤泥。浑河河床本就浅,淤泥过高,致使每一年河床都会逐渐变浅,一到雨季,自然发洪无有悬念。加之旱季之时,百姓还会将黄河之水引来灌溉,黄河泥沙充沛,引水自带泥沙,更加剧了浑河的泥沙高度。所以治理浑河十足简单——清泥沙。”
齐苏勒呆呆的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石雕,当然,那也是一尊赏心悦目的石雕,毕竟齐苏勒脸面生的俊美,美男子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此时他一脸怔愣、迷茫、自责,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好像在问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为甚么自己看不懂?嵇曾筠说出来,仿佛就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与无能,枉费自己身为官学天文生,却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出来……
啪啪啪!
云禩抚掌走过去,笑着道:“嵇先生一番说辞,解渴。”
嵇曾筠彬彬有礼的拱手:“八爷见笑了,小生姑且说之。”
云禩道:“既然浑河治水,已然有了对策,那便着手投入罢。”
他说着看向齐苏勒,道:“齐大人,你是天文生,又对水利有所研究,你看这些日子可否适合清理泥沙?”
齐苏勒突然被云禩点了名字,失魂落魄的回过神来。他方才被嵇曾筠的话彻底打击到了,突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顽笑,便是一个自大自傲的笑话。
哪知……
云禩竟然对自己这个自大的笑话发问。
齐苏勒一脸迷茫的看着云禩,云禩挑眉道:“齐大人是天文生,这里熟知天文之人,非齐大人莫属。依齐大人之见,最近的天气可否还会下暴雨,是否适合立刻着手清除淤泥?”
是了……
齐苏勒恍然大悟,自己是天文生,这里懂得天象之人,非自己莫属。虽自己的确犯了一个自大的错误,灯下黑看不清局面,但自己也并非一无是处,完全不需要如此自怨自艾。
齐苏勒看着云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知道云禩这般说辞,必然是在照顾自己的情绪,当下打起精神来,道:“回八爷的话儿,下臣观这几日天象,应是无有暴雨,可以着手清理浑河泥沙,只是……”
云禩道:“可还有甚么顾虑?”
齐苏勒道:“清理泥沙其实是水利之中,最简单不过的法子,然……清理泥沙也需要用到银钱,浑河的捐款款项亏空严重,捐来的银子也被杨河台挥霍一空,恐怕……”
闹灾之时,杨河台知情不报,害怕上面怪罪,下令让当地百姓捐款,无论是富商还是平头百姓,都要捐款,不捐款就是脑袋后面长了反骨。
但偏偏杨河台不会治水,因着他是首任河台的孙子,所以才得到了这个官职,六十万两银子用的七七八八,结果大雨一下,洪水一冲,全都泡汤了,根本没剩下甚么,更何况那六十万两,还是六成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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