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93)

　　或许是因为病床上发出了些微声响，伊万醒了。

　　熊仔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嗯？噢……现在才半夜三点。宝贝你继续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一项检查，到时候我叫你起床。”

　　耀很心疼，捏了捏伊万的指尖：

　　“傻瓜你回家吧，不用留在医院陪我。你这样坐着根本睡不好。而且最近你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很疲惫……回去吧小熊，只是检查而已，我一个人可以的，又不是动手术。”

　　“别担心我，亲爱的，反正我本来就睡眠不太好，在家也睡不了多久的。”

　　伊万拧开矿泉水瓶盖，给耀喂了一点清水。

　　“谢谢，熊仔……”

　　“而且你不喜欢独自待在医院，不是吗？之前你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在喊‘爸爸’。”

　　“是的，我梦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梦见了什么，能告诉我吗？”伊万轻轻握着爱人的手。

　　耀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伊万：

　　“我梦见了当年抓捕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的场景……他说我才是杀人犯，然后……我梦见了爸爸，那个被做成‘鲜花圣母’的尸体竟然是我爸爸，他说……”

　　伊万耐心地问：“他说什么？”

　　“爸爸说……我是杀人犯……”

　　耀紧紧揪住床单，这句话像是嘴巴里的玻璃渣一样刺痛了他。

　　“耀，这只是噩梦，是假的，已经结束了。而你是一只小猫猫，躺在安全又温暖的垫子上，你想喝热牛奶吗？”

　　伊万把耀抱进怀里，抚摸他的背。

　　“真的……？”

　　“是的，相信我。”伊万亲吻着耀的额头，安慰一个被噩梦吓坏的孩子。

　　“伊万，明天我就能出院了吗？”

　　“医生建议我们做完检查以后继续住院，先做第一阶段的治疗。耀，我也希望你继续住院。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但是你应该把住院的事告诉你弟弟，如果需要做手术，就得家属签字。”

　　“要是我们结婚了，你就可以替我签字吧……”

　　耀自暴自弃地嘟囔了几句，捏了捏小熊布偶的手。

　　伊万很严肃地回答：

　　“耀，不要因为这种事就考虑和我结婚，你不能永远逃避自己的家人，你应该告诉他们。”

　　“我明天就想出院。而且我现在不能动手术，案子那边……”

　　“王耀。”

　　“那么至少再给我一星期好吗？就一星期……之后我就开始接受治疗。伊万，一旦开始治病，我肯定就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工作了。现在案子可能会有些进展，你就给我最后一星期好不好？”

　　“……”

　　“而且……我想回家，我已经一天没有洗澡了！住在医院很不方便。”

　　伊万忍不住笑：

　　“爱干净的小猫，才一天没有洗澡就受不了了。”

　　“我身上都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这样。伊万，再给我一星期好不好？之后我就都听你的，住院也好，手术或者别的治疗方式也好……”

　　“那你能保证一星期以后把生病的事告诉你弟弟吗？你们兄弟之间得好好谈一谈。”

　　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好的，我保证。一星期以后我保证向嘉龙坦白，然后就来住院。”

　　伊万叹气，还是妥协了：

　　“好吧固执小猫……谁都没有你这样的铁脾气。那么等明天做完检查，我去和李医生商量下。住院床位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解决。”

　　“嗯……”

　　“好了，勇敢的小猫，来抱一下。”

　　伊万再次把恋人拥进怀里，让耀依靠在他的胸口。

　　“熊仔……”

　　“我在听。”

　　“谢谢你，万尼亚……”耀搂住伊万宽阔的肩膀。

　　“继续睡吧小星星，现在还是深夜。乖乖躺下，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明天我们就出院回家对吗？你答应我了。”

　　耀躺下，再次把小熊布偶抱到怀里。伊万帮恋人掖了掖被子，笑着摸了一下耀的额头：

　　“是的我保证，亲爱的，我保证……乖孩子快躺好，听睡前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着一家小熊。熊爸爸，熊妈妈，还有熊宝宝，有一天森林里来了一个小姑娘……”

　　伊万慢慢地说着睡前故事，直到耀在他的注视下安心地睡着。恋人黑色的长发在病床的枕头上披散开来，像他回忆中温柔的河……

　　一星期。

　　伊万估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够了。

　　……

　　第二天，做完各项检查后，王耀就暂时出院了。

　　重新回到熟悉的家时，耀松了一口气，他真是不想待在医院……明明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焦虑不安的感觉了……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做那个可怕的梦？或许是因为在医院？他也不知道。医院总是让他想起爸爸妈妈。

　　伊万刚把耀送回家，做了午饭，马上又开车去学校上班。

　　王耀有些愧疚。就算大学老师的工作时间比较灵活，伊万也为他付出了太多的时间，连续两个晚上都在医院陪他，几乎没有在床上睡过……

　　伊万对医院的各种流程都很熟悉，照顾病人的手法也极为熟练。耀想起来，伊万的妈妈以前也患上了同一种癌症……这样的话，命运对伊万也过于残酷，让他两次遭受同样的打击。

　　然而伊万似乎并不在意，平静的紫眼睛注视着人间的痛苦。

　　王耀觉得，如果说普通人的心灵像是湖面，会因为微风或者小石子而荡起波澜……那么伊万的心就像坚硬的镜子。风吹不皱镜子，绝大多数情感也很难让他感同身……伊万只是纯粹地倒映着他所面对的世界。

　　耀又想起了伊万关于妈妈的话：

　　「我知道她爱我，然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不是我不想爱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

　　那个人……他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甚至不知道怎么才能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

　　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

　　耀拿出手机看了看他和伊万在水族馆的合影……就算伊万自己体会不到悲伤，耀还是为伊万所经历的一切感到伤心……

　　因为爱就是痛苦。他爱伊万，所以替伊万痛苦。

　　“……”

　　耀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病历，思考着医生提出的诊疗方案。癌症不可治愈，只能尽量减缓。或许自己也应该更努力地求生，尽量试试把生命再延长一些。王耀思考着……这也是为了伊万。

　　就算他离开了，嘉龙和小梅一定能坚强地继续生活，王家人都是顽强的孩子，王耀很相信这点。

　　可是伊万……

　　小熊独自坐在树下吃冰淇淋，平静又孤独。没有音乐，没有妈妈，没有他爱的人…… 再没有人知道他本来的样子，也无人理解他。

　　心灵是一座监狱，捱受着名为“我”的刑期。

　　伊万，伊万。

　　“……”

　　耀放下了手机，不忍心再看两人的合影。想象中小熊孤独的背影刺痛了他，不过也让他更坚定了一个想法——自己要努力活下去，不管后期疾病会有多疼痛，他都要忍受着活下去。

　　因为比起癌痛，他更不能忍受把伊万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人类中间……

　　他必须要保护这只小熊。

　　伊万就是他的责任，他的爱，甚至是他的痛苦。

 

 

 

第117章　天人五衰

　　*Глава 117. 天人五衰 Пять Смертей Небесного Человека

　　王嘉龙最近实习工作还算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