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灰色变异鼠从通风口落了下来,“嘭”地砸在铁架子的顶端,它的门牙很长,眼睛血红,五爪尖利,斑驳的灰毛都竖着,细小恶心的鼠尾充满攻击性地垂在身后。它的四肢很有力,安息不怀疑他能直接从铁架顶端跳到桌子上。
安息知道自己不该停下对虫子开枪,可是被捕食者盯住的感觉太可怕了,他手脚都不听使唤,枪身忽然变得沉重无比,好像扳机也被胶水凝住了。
我得动起来,我得动起来才行,安息想,他满脸都是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又一只灰鼠落下来了,掉在离安息更近的地面上,几乎是与此同时,第一只灰鼠后腿微微下蹲,它在准备起跳。
一丝力气再次回到了安息的手臂里,他颤抖着举起枪,而灰鼠猛然发力一跃而起,他跳得比安息想象得还要高,斑秃的头顶几乎擦到了天花板,张开的利嘴和尖爪朝安息的脸飞了过来,他下意识举起枪柄横在面前,紧紧闭上眼睛。
我要死了,安息想,这死亡来得如此快速而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一生。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度过一生。
“嘭!”一声巨大的枪声在他耳畔炸开。
安息猛然睁开眼——自己没有开枪,而几乎快要飞到面前的变异巨鼠从右侧被击中头颅,在空中生生被击飞,脑浆和鲜血洒了一墙。
“嘭!”又是一声,地面上的另一只灰鼠朝后仰去,半边身子都被轰烂了。
接下来数发枪声接连响起,安息被炸得耳鸣,废土站在门口,每开一枪就向前走一步,面无表情,呼吸沉稳,好像在面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没有扩容过的猎枪很快子弹告罄,他单手将枪托抡出一个半圆,三只虫子像垃圾一样飞出去,同时左手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连瞄准的时间都几不可见,抬手连发六枪,地上又多了六具尸体。
做完这一切的废土没有看安息一眼,只是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不是安息之前见过的那一把,而是避难站里生产的标准号,四处走动检查地上的鼠虫残骸,遇到没死透的就补一刀。
最后他从医药废墟里找出半卷没完全烧焦的纱布,把刀柄好好擦拭了一遍,收回小腿外侧放好。
他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桌子上站着的安息,问:“你被抓伤了吗?”
安息张着嘴摇摇头。
废土说:“哦,下来。”
安息跌跌撞撞地从桌子上下来,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眼明手快地撑住了桌子。紧张退去后他才感到肌肉酸痛,尤其是肩窝。
“我们,我们上去吧,这里不安全。”安息说,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波变异怪物来袭。
废土却摇了摇头:“不,这里安全,辐射人从上面进来了。”
安息这时候才知道头顶的混乱来自于何方——一小波变异人从地表层侵入了避难站,所有战斗力量都去了上层,而红色警戒开启的那一刻武器库就敞开了,废土趁乱去拿了两把枪一把刀。
“那我们也得上去帮大家!”安息着急道。
废土低头看他——每次他俩靠近时废土低头看人的样子总带着些蔑视感,他伸出手指拉开安息的领口——他右肩的肩窝全是紫红的淤血,废土哼了一声,松开他。
“就算我帮不上太多忙我也得去!”安息强调道。
“比起保存人类的火种,去送死更重要吗?”废土不为所动。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得保护大家。”安息坚定地说。
废土再次低头打量面前的孩子——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做,少年清瘦的骨架摇摇欲坠,白皙的肌肤在满墙怪物残肢内脏的血迹前形成鲜明的美感,他动了动鼻子,安息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类似消毒水,在血液的铁锈味中刺激着他的味蕾。
废土拿过他手中的步枪,把自己的手枪换好子弹交给他,说:“你用这个,我们一层一层地往上走,你跟在我身后,别乱开枪。”
安息用力点头。
他们上行到达十一层,这里只有零星的几只变异鼠,隔着十米的回廊废土抬手一枪一只,飞溅的弹片嵌入墙体,有一片击中铁门包边弹了回来,差点打中他们。
废土看了看手里的枪,说:“你这个改造得太过了点,在小空间里不好发挥。”
安息不吭声——红眼叔叔警告过他的,如果对方还活着,不知道看到楼下被轰成渣的药品站作何感想。
他贴在废土身后,不敢贴太近怕影响了他,但又觉得视野完全被这宽阔背脊笼罩很有安全感,他小声说:“第八层还有一个弹药库,里面有更多枪。”
废土停下脚步,立马说:“走。”
随即他们又飞快清理了三层的怪物,这些东西的嗅觉很敏感,喜欢冲着人多的地方去,越往上走怪物就越密集。
到第八层的时候,备用井梯门还没打开,就有一只又一只的巨鼠飞扑过来一头撞在铁栏杆上,废土低声交代:“关门。”
安息连忙死死按住关门键,废土抬起枪轰掉几只眼前的灰鼠,又把枪管伸出栏杆解决掉了回廊上和倒挂在天花板的变异巨虫,才说:“可以了。”
安息松开手,井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废土这次走得很慢,竖着耳朵注意听周围的动静,安息也时不时回头看来时的方向,生怕有什么漏网的家伙一声不吭地冲出来。走到三号净水站门前时,废土看着屋里的地上——两只巨大的灰鼠正趴在一个人脸上不停地啃食着,那人手边有一柄短步枪,和一只巨鼠的尸体。
废土击飞第一只巨鼠时,第二只巨鼠回过头来——他足有半人长,尖嘴上的毛全被新鲜血液染红了,好像非洲草原上的鬃狗,可它的浅灰色眼珠又那么像人类,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恶意。废土毫不犹豫地开枪打死了正全速冲过来的它——一枪过后他竟然还拖着残破的身体继续挣动了一番。安息也跑了过来,他本想拦住安息叫他不要看的,但又觉得此举毫无必要。
安息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家人,一如这避难站里的所有人。他眼睛一眨不眨,连身体都忘记了颤抖,最终他后退两步,替他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见惯了死亡的孩子,废土想,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能够活到最后的人。
这次安息没再躲到废土身后,反而在前面领着路,废土没有阻拦他,只时不时地开枪解决一些从两侧冲出来的怪物,安息闻着老式枪火的硝烟味,觉得有些什么事在今天变得不一样了。
走廊的尽头就是枪支仓库,里面武器数量不多但种类齐全,废土取下一把型号十分熟悉的能量枪,手指摩擦地摸上爆破模式的扳扭,控制不住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很少有什么事叫他兴奋,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但杀戮和死亡能,这是少数人才知道的。
他多抓了几把枪背在身上——只选择了口径小杀伤范围精准的类型,还给安息发了一把短柄匕首,继续往上走。
来到七层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变异怪物聚集的狂欢之所,两个新鲜的血袋出现无疑加剧了派对的势头,一时间怪物尖锐叫声此起彼伏,轰炸着二人的耳膜。安息把手枪死死抓在手里端平在眼前,可是废土更快,他双手分别握枪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几乎是一半靠视觉一半凭借声音地在判断袭击的源头,密集的枪声频频响起,大大小小的怪物应声落地,好像这是一个为他设计的杀戮训练场,而他在这里如履平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息觉得周围的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废土开枪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他扣动扳机和枪声后座的声音,平滑的机械零件互相摩擦发力,弹壳飞出弹到地上,还有子弹闷声钻进怪物身体里的声音——它们活着的时候高声尖叫,死亡却无声无息,以及在这一切嘈杂之中微不可闻的、废土的喘息声。他杀戮的场景像是一出节奏精准的音乐剧,开枪,死亡,开枪,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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