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暗红无光的眼珠移开了一点,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废土不解反问:“什么为什么?”
二十九:“为什么上帝叫有些人遭受了辐射毒素伤变异,却还保留他们的智力和记忆。”
废土拿不准该答什么,只摇摇头。
二十九说:“因为它想叫我们自己眼睁睁瞧着自己灭亡。你以为到时候人类灭亡的场景是什么样,是因为缺水少粮吗,是被变异怪物杀死吗,不,是当我们看着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婴儿出生,再看着他死去,直到再也没有新生儿出生,然后我们就都死去了。”
“我们最后将是这样结束的。”二十九说。
废土说不出话,只能不做声看着他,安息从他背后钻出来,弱声弱气地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小,我刚满十七了……而且,我们避难站还有比我更小的孩子呢。”
二十九眼珠转回来,安息立马又把脸藏起来。对方还未说话,就被别的什么吸引走了注意,他动了动鼻子,说:“老大回来了。”
不出五分钟,一个高级辐射人果然推门而入,他满头黄土风尘仆仆,看着比废土和安息还狼狈。他颇为吃惊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类——虽然他的“吃惊”也只是努力抬高了两毫米的眉毛——问:“食物?”
安息闻言连忙拼命摇头。
二号看过来:“噢哟,小朋友,”他转向二十九:“可以吃吗?”
吃?吃!
安息要晕厥了。
二十九简言给他解释:“闻到你的血我才出去看看的,这小子说九年前你给了他一管血,说有事可以来找你。”
二号盯着废土看了半天,废土也配合地把面具摘下来随他打量,片刻后,二号一脸茫然道:“我给过你血?”
大家全撑着头表示无法直视——请问自家老大是脸盲这件事,怎么办?
废土也有点脱力,提醒他道:“九年前,这里往西七公里的休息站,我当时跟着一队赏金旅团护送……你女儿去虚摩提。”
二号恍然大悟:“哦!是你救的费丽莲!”
N道八卦的目光射过来。
二号面向大家解释道:“费丽莲,我女儿,你们知道的。”
一个辐射人问:“你女儿不是避难站长大的吗?不是小婴儿吗?”
大家纷纷点头:“对啊对啊,照片上是小婴儿。”
二号咆哮道:“二十年前是小婴儿!你们有没有脑子啊!”
大家一脸无所谓地:“哦……脑子都坏掉了嘛,变异就是这样子的。”
二号无语了,废土也一脸惨不忍睹,说:“九年前我新加入了一个赏金旅团,接到任务是护送一个生育资源去虚摩提,”说到这他快速看了二号一眼,不过对方似乎并未对他将自己女儿称作“生育资源”做过多反应,于是接着说:“路上进驻一个休息站时,我当时的同伴想要……嗯,欺负那名女性。”
大家满头冒问号。
二号纠正废土委婉的措辞,直言道:“那几个禽兽想要强暴费丽莲,被这位小哥杀了。”
大家:“哦……”
二号接着说:“你们知道的,我当时已经变异十几年了,费丽莲从小在避难站长大,我根本没机会见她,但是变成这副鬼样子倒是有个好处,血的味道是不会认错的。我当时闻到费丽莲的味道,赶过去的时候发现这位小哥已经解决了。”他沉下脸,对废土说:“要是没有你的话,饶是以我的速度,从这里冲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阻止他们。”
八卦的众人:“然后呢?”
二号耸耸肩:“然后我就跟小哥说,这是一瓶我的血,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
大家抓狂道:“这段儿我们知道了,女儿呢?”
二号:“她不知道我去了,我站在休息站外面,没进去看她,也没和她说话。”
众人听罢愣了一下,又沉默下来,不知道彼此想到什么,一时间竟没人再说话。
半晌,废土才说:“只是没想到……”
二号似乎看得很开,毫不显得郁卒,说:“只是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吧。我也没想到,哈哈哈,你看,一号也死了,现在罗城除了我之外,成为变异人最久的就是二十九了。”
这时,一直一声不吭的安息忽然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问:“你们的名字,都是号码吗?”
二号看过来,饶有兴趣地说:“对啊,我是二号,”他挨个指过去:“二十九,五十六,五十七,七十……”
安息呆呆地:“哦……”
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萦绕在所有人心头:既然已经不是人类,又何必再用人类的名字和身份,对于自己和家人都是一种侮辱和亵渎。
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不是给这个怪物的。
可安息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这些高级辐射人好像脸部肌肉都不是很协调,全员面瘫,以前觉得废土面瘫的自己真是错怪他了。
一阵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过,在城市的高空嘶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出去——暴风已至,对于这废土上的人类来说,明日又将是比今日更加艰难的一天。
第二十一章 叫你的名字
安息站在垂直井梯里,老旧的锁链发出铁锈的吱呀声,走廊上暗黄的灯光透过井梯的栏杆投射进来,一道道光影像是监狱的栅栏,把安息的脸和身体切割成数份。
井梯轰然停止,安息使劲掰开铁门,脚步沉重地走出去。幽深漫长的回廊上三三两两站着几撮人,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嗡嗡的虫鸣,安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刚朝前走了一步,面前所有人忽然全都望了过来——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孔陷入沉默,像是忽然被按了暂停键,投给他空白的注视。安息麻木地向前走,越过他们所有人,走向走廊尽头,他推开房门,一股强烈的、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安息的妈妈躺在病床上,手脚被死死拷住——但这实在是毫无必要,因为她已经非常的虚弱,身形憔悴、神志不清,连呼吸都浅到听不见。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息的视线,形同枯槁的妈妈忽然睁开了一丝眼缝,她眼珠灰白,不知还剩下多少视力,却准确地辨别出了安息的方向。她笑了起来,手指头动了动,像是在隔着空气抚摸他的头发。
妈妈总是很喜欢他柔软的长发,所以他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剪过。
在那之后?安息心里升起一个微弱的疑问——在什么之后?
这时,病床上的妈妈启动嘴唇,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但是风声太大了,安息没听清。
他焦急地向前跨了一步,想要辨别她唇间的话语,可周围忽然涌出来很多人——瓶盖,鈿安,独耳,红茶……他们将安息手脚拽住,叫他不要靠近病床上的女人。
“危险……”“也许会变异……”“不要太靠近……”
纷杂的人声和风声叠加在一起,盖过了妈妈最后的话语,安息急的要掉出眼泪,拼命想要扑到弥留之际的妈妈身边。
然后他忽然安静了——避难站里怎么会有风呢?
于是安息醒了。
安息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挑高的天花板,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般痛,是肌肉被过度使用后的反扑。安息慢慢地坐了起来,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回响,他左右看看——自己躺在屋子的角落靠墙的地方,枕着废土的外套,视线被一个巨大的办公桌隔开,他费劲地跪起来,从桌子上方看出去——零星几只高级辐射人在屋子那头休息。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梦见妈妈了,因为气味,因为这挥散不去的、人体被辐射毒素侵蚀的气味。
安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机械性地左右四顾,安息发现这栋大厦原本应当是个写字楼,他们所在的整层是一个巨大的开放性办公室,隔开单间办公室的玻璃早碎了一地,墙面四处都是暗红色的污渍。昨夜他和废土避开旁人凑合到这个角落歇下——两人都累得不行,安息不管怎么按摩小腿肚子仍有些微微抽筋,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压缩干粮都变得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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