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不在,我下楼给你做点吃的,得垫点东西再吃药,否则伤胃,”叶宁把吹风机塞回抽屉,“你躺一会?”
“一起。”陆司淮却说。
叶宁停了两秒,没拒绝。
冰箱里东西很满,阿姨还包了馄饨,陆司淮正发着烧,大概没什么胃口,馄饨清淡也方便,叶宁便拿了一袋出来,烧开,在碗里简单放了点紫菜、生抽和胡椒粉,十来分钟,厨房就全是氤氲的汤气。
叶宁关掉火,一转身,在缭绕的烟火气中,看见陆司淮靠着流理台,站在那里。
一如之前在浴室门口。
叶宁眼眶被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是被这升腾的蒸汽烫的,还是陆司淮的视线。
“陆司淮,”叶宁端着馄饨,装作平静的样子,“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黏人。”
陆司淮没答,只是接过叶宁手上的碗。
叶宁不饿,但还是陪着陆司淮吃了一小碗。
吃完,叶宁又去给小满准备点心。
因为陆司淮之前喂过了,所以叶宁只给它添了点烘干的鸡肉干。
两人陪着小满玩了二十分钟,叶宁掐着点,等着饭后消化得差不多了,便给陆司淮喂了一粒退烧药,把小狗抱回窝里,带着陆司淮上楼。
时针堪堪走到“8”点,叶宁已经让陆司淮躺在床上。
叶宁掀开被子顺势躺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陆司淮很轻地皱了皱眉,稍纵即逝。
叶宁大概猜到了陆司淮要说什么。
——发烧,别靠太近。
但陆司淮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像是跟自己打了一仗,在理智和刻骨的思念间,他选了后者。
叶宁躺进被子的瞬间,手腕便被一道不容忽视的力度牢牢握住,朝着那个方向一带。
陆司淮抱得很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叶宁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从始至终都没舒出去。
“陆司淮,”他嗓音同样低低的,贴着爱人耳际亲昵的呢喃,“小叔没有跟你说,我只是回去一趟吗。”
隔了许久,陆司淮才开口:“说了。”
叶宁:“那你怎么……”
…还这么怕。
叶宁没问出口,他把脸埋在陆司淮脖颈间。
“肋骨上的伤好了吗。”叶宁问。
“嗯。”
叶宁拍了拍他小臂:“那我看看。”
陆司淮没动。
叶宁又拍了拍他的小臂,提醒似的,想说“松一下手”,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几个字眼不太合适,只好说:“我不走,就检查一下伤口,否则我会一直担心碰到。”
陆司淮总算有所松动。
叶宁顺势从床上坐起,解开陆司淮领口两颗扣子。
叶宁满心满眼都是陆司淮的伤,丝毫没察觉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举动,重重因素糅杂起来有多暧昧。
陆司淮这次没有骗人,肋骨处的伤的确已经好全了,疤都没留下一个。
叶宁检查完伤口,又把亲手解开的扣子重新扣起来。
扣到最后一颗时,五指被陆司淮拢住。
陆司淮将人重新抱在怀里。
叶宁任他抱着,也不挣扎。
窗外落着雨,屋内恋人紧密相拥,心脏好像在这分秒间开始共振。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一旦放松,反而会令人失措。
只有真切地抓住对方的体温,才能宽慰自己这是真的,不是梦境。
哪只是陆司淮,叶宁同样直到这一秒,才彻底放松下来。
“陆司淮,这四十四天你都做了什么。”叶宁轻声问。
陆司淮这次答得很快:“等你。”
叶宁:“。”
叶宁:“你有去熹山吗。”
“嗯。”
“也去过那条巷子了?”
“嗯。”
“…有去山上开车吗。”
前两个问题陆司淮都答得很快,只有最后这个,陆司淮沉默了。
许久。
“去过一次,”陆司淮眼帘半阖着,说了句,“对不起。”
叶宁想极力避免,但一切还是和曾经那个梦境重合。
可他不生气,只是心疼。
因为他曾在梦里亲身经历了一遍陆司淮的痛苦。
他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熬。
叶宁微微往后仰头,在陆司淮乌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陆司淮灼热的指尖落在叶宁耳廓。
叶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带着陆司淮的指尖落在自己耳垂那枚红痣上。
叶宁早就把耳钉摘了——在佛渡桥得到答案那天,这枚阴差阳错的耳钉便被他埋在了下山的路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枚痣的来由?”
“没。”
叶宁笑了下:“是爷爷去世后半年忽然长的,后来在一场宴会上,遇到一个‘小大师’,他说后天长的痣都是有含义的,我这颗痣对应的位置是周易六十四卦第三十七卦,又称‘家人卦’。”
“意在会有家人团聚,是团圆痣。”
“他说很快就会团圆。”
“我当时其实不信,想跟他说,突然长痣是因为皮下进了脏东西,比如灰尘、小石粒或者木头刺,用科学打败玄学。”
陆司淮轻笑一声。
后来的事叶宁已经跟陆司淮说过了。
医生打歪了,痣留下来了,也真的团圆了。
叶宁想,或许那打歪的一枪也是天意。
叶宁把脸重新埋进陆司淮颈间,汲取着他的气息,把深埋在心底的话坦诚地铺到陆司淮面前。
“你知道我答应和你谈恋爱的那天,在想什么吗。”
陆司淮低头,吻过叶宁耳垂那枚团圆痣:“想什么。”
叶宁声音有些哽咽。
“我在想,如果注定不能长久。”
“那我希望菩萨能告诉我一个时间。”
“让我跟你好好道别。”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做很多好事,攒很多福报,遥祝我的爱人,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叶宁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对陆司淮说出这句话。
“我还想…你能忘了我。”
叶宁像是一汪即将枯竭的水,干涸在最后这几个字里。
说着“希望你忘了我”的人,却抱得最紧。
陆司淮喉咙间泛起浓重的苦腥气,像是药片混着血一同涌上来:“知道你不在的这四十四天里,我在想什么吗。”
这是叶宁今晚第一次听到陆司淮提起这四十四天的事。
他摇了摇头,但因为两人贴得太近,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他颈侧啄吻了两下。
“在想,我该怎么留住你。”
“如果留不住你,那就去找你。”
叶宁浑身一震。
他像是在钢丝上一脚踩空,却又安安稳稳被名为“陆司淮”的降落伞托起的幸存者。
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只有三个字。
得救了。
叶宁张了张嘴,拼了命想找出最契合的字眼来回应自己的爱人。
但他没找到。
既然词不达意,那就只说我爱你。
“陆司淮,你找到我了。”
叶宁反复说着“我爱你”,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陆司淮颈窝。
陆司淮托起叶宁的脸。
他没有吻下来,只是和叶宁对视。
可这次又有哪里不一样。
叶宁呼吸是乱的,指尖很烫,他也分不清是自己的体温还是陆司淮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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