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做了个梦,梦里你祖爷爷跟你说,他桥尾被雷劈榻了,有十三块石头掉下河道,不过还好,石头现在还沉在河底,没被卷走,得趁石头被河水卷走前赶紧修好。”
“等过两天天气好转,水位恢复,可以进山了,他再给你托个梦,还让你务必找人在河里捞,他不要别的石头,就要自己的原生石头。”
事情到这里,与叶宁记忆没什么二致。
托梦的事,叶宁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事实在超脱了他的理解范畴,但他还是把这梦一五一十告知爷爷。
叶绍章却极其很重视,丝毫没有在意这只是一个没有依据的梦,一个电话下去,一支小型施工队便准备完毕。
这还不够,叶绍章还把之前拍摄过的佛渡桥的照片一张一张罗列出来,找了建筑专家一起,在书房里研究了两天桥梁结构。
因为佛渡桥与一般的石板桥、石拱桥不同,它不是用长条石扎入河床砌成的,而是一座很少见单孔拱形门洞桥,最独特的就是它的桥身,全部由天然的溪卵石堆垒而成。
——这或许也是叶宁梦到“要原生石头”的原因。
一切准备就绪,接着就是等,等祖宗托梦说可以进山了。
可三天过去,安市放晴,封山结束,“祖宗”还是没动静。
最终等不住的反而是叶绍章,第三天一大早就带着叶宁先行往山里去。
然后他们发现,佛渡桥还是原先的佛渡桥,一切无恙,唯一丢失的,只有一星期前叶宁系的那条红绳。
叶宁:“。”
叶绍章:“……”
“佛渡桥托梦”一事,一度让叶绍章觉得是古桥显灵了,结果进山之后,不仅桥没事,红绳还没了,叶绍章差点没能站稳:“是我们来晚了。”
气咽声丝,语气却愤慨。
就好像红绳被谁偷了似的。
叶宁想笑又不能笑,只好一边扶着爷爷,一边安慰他:“一根红绳谁会要。”
“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我们,也没人来。”
“大概是被暴雨冲走了。”
叶绍章继续气咽声丝:“那你祖爷爷托梦呢?”
叶宁看了一眼桥尾,搀着叶绍章往回走,平和开口:“大概率是前几天看到了山体滑坡的新闻,所以做了个有联想的梦。”
叶绍章勉强信了这说辞,但每每想起这事,还有种捶胸顿足的可惜感。
叶宁还当爷爷这次也是如此,却听到叶绍章说:“你成年礼那条红绳,系上才一个多星期就不见了,更别说二十年前那一条了。”
“怎么可能会是同一条呢。”
叶绍章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这条红绳,他继续道:“他小叔是僧人,那他们见过的祈福红绳肯定很多,偶尔有一样的…也正常。”
叶绍章声音一字比一字低,叶宁见不得爷爷这失神的模样,小心翼翼将红绳从他手中取下来,犹豫几秒,安抚着开口:“没事,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和陆司淮小叔碰一面,到时候方便的话,我再问问他这红绳从哪里来的。”
叶绍章注意力一下子从红绳转移到叶宁身上:“你和他小叔碰面?”
“…嗯,”叶宁避开叶绍章的眼神,说了谎,“云想和他小叔的寺庙有一些合作项目,我有点兴趣。”
叶绍章知道自家孙子和陆司淮关系不错,闻言也没多想:“也好,也是缘分。”
“嗯,”话题结束,叶宁摘掉叶绍章的眼镜,扶着他重新躺下,“好了,再不睡生物钟就要乱了。”
叶绍章应了一声,靠着枕头躺下,眼睛却没有闭上。
他视线静静追在叶宁身上,看着他将那条红绳收进木盒,看着他俯身给自己整理被褥。
“宁宁。”叶绍章忽然开口。
叶宁:“嗯?”
叶绍章看着叶宁的眉眼:“明天有事吗?”
叶宁还当爷爷是想自己了,笑了下:“没事,明天也……”
“在家陪你”几个被叶绍章的声音打断。
“那明天陪爷爷进山,见见你祖爷爷吧。”
“也好多年没去了。”
叶宁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下:“好。”
“佛渡桥,佛渡桥,佛渡有缘人,这条红绳可能就在提醒我们呢。”
“好,明天去,现在先睡……”叶宁声音猛地滞住,像被一根长签穿过喉咙,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爷爷,你说…什么桥。”
叶宁极力压制住身体的战栗,在爷爷面前拼了命让自己显得平静。
好在叶绍章此时还有些恍神,他没察觉叶宁的异样,只当他没听清,玩笑着说:“佛渡桥啊。”
“怎么了,祖爷爷的名字都忘记了?”
没听错。
叶宁指甲用力到几乎要嵌进掌心:“没。”
…佛渡桥,这个世界也叫佛渡桥。
哪怕是和原世界一模一样的柿子树和瓦屋,生长的地界也“入乡随俗”,从南山变成了熹山。
可这里的佛渡桥依旧是佛渡桥。
“爷爷,”叶宁喉间呼出一口长气,声音仍旧是干涩的,他知道眼下不合适,但他急需什么来确认这是真实的,“…你那边还有桥的照片吗?太久没见了,我想看看。”
叶绍章有点奇怪自家孙子的话,毕竟明天就能见了,为什么还要看照片?但他向来不会拒绝叶宁的要求,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翻找起来。
叶绍章有专门的相册,输入密码解锁后,很快找出照片来。
他将手机翻转,递给叶宁。
叶宁自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心口的震颤仍剧烈而汹涌。
穿过喉口的那根无形长签好像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铁片,在身体各个部位游走。
身上似乎是漏了,到处透着风。
情绪和理智互相博弈,拉扯得人生疼。
“好了,看完了,”叶宁强忍住战栗,“明天我们一起进山。”
“睡吧。”
……
叶宁看着叶绍章闭上眼睛,轻声走出门。
关门的瞬间,他身体一软,撑着墙滑在走廊的地毯上。
身上所有力气和氧气好像都快要用尽了,只剩心口还跳动着,一种强烈的预感从那唯一跳动的地方野蛮生长出来。
叶宁就这样,一个人在走廊坐了十几分钟,才撑着墙重新站起来。
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叶宁都是疲顿的。
意识好像被什么东西从中豁开了,一分为二,一半是理智,一半是焦躁,无论哪一半,他都无法将“佛渡桥”从自己的识海中驱逐。
身体惫倦至极,叶宁早早上了楼,想早些入睡,可身体里那场持久的博弈仍旧不停。
他躺在床上,连一分钟都格外漫长。
叶宁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拨出了一个电话。
只两秒过去,电话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却比更快。
“怎么还没睡?”那人声音有些低,像是怕吵到他,“秦乐舟说你八点就上楼了。”
叶宁在打电话之前,反复调整过自己的呼吸。
他知道陆司淮对他情绪变化很敏锐,犹豫很久,甚至在脑海里模拟过几遍,保证自己不会出错,才拨出的这通电话。
可在听到陆司淮声音的刹那,所有被压下去的情绪再度反扑回来。
叶宁连忙捂住手机听筒的位置,闭着眼睛重新深呼吸好几次后,才将手机靠近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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