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又问:“只是告知于我吗?”
“嗯。”
处理人际关系也是历练中的一环,虞观插手其实也有点过分了,不能再管太多了。真正决定要如何去做那是秋亦的事情,不过他想,左右提点过了,若是坏事也可以降低一点损失。
秋亦想了想,指出:“师尊,你好像那种大家长哦,会限制孩子交友自由的大家长。”
“……”虞观回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家长。”
秋亦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虞观作为领他入道途的师尊,可不就是家长么。
无法反驳。
秋亦:“嗯。所以师尊要管我的话,我不会介意。”
虞观梳发略微有些笨拙,偶尔冰凉的手指触碰划过脸颊、耳根、脖颈,秋亦面对这种忽然一下的触碰总是忍不住瑟缩,他一抖,虞观手中松松揽着的头发便全都滑落了。
秋亦很想回头又不能回头,只能眼巴巴看镜面里的那一点虞观的影像,他几乎没看过虞观有这样的不擅长的表现:“师尊没为别人梳过发吗?”
虞观一手持梳,一手虚虚握着柔顺黑发:“没有。”
为他人梳发,谁能让他甘愿为之梳发?
“……”秋亦琢磨一下,想自己真是没话找话,一般人也不会怎么遇见需要为别人梳发的时候吧,他自己也没给其他人梳过发。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是师尊第一个为之梳发的人,心情不由自主变得很好,眉眼弯起。
虞观收起梳子,慢慢收拢起秋亦的碎发,动作又轻又柔。
简单的梳发本就不难,虞观只是因为许久未束发有些手生、怕弄疼秋亦,所以动作太小心才花了点时间。秋亦这次没再动,虞观便顺顺利利为弟子扎起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
他了解秋亦的喜好,因此未再为其戴上其他更华美精致的发饰头冠,只用一条黑色发带将柔顺黑发束起。
秋亦对着面前灵气凝成的明镜看了看,觉得不坏,又道:“这样确实是方便了许多。”
语气还带点一点失落遗憾。
虞观:“不喜欢吗?”
明明有时候不喜欢长发披散。
“不,”秋亦扬起嘴角,“我很喜欢。”
这可是师尊亲自给自己梳的头发,光是附带价值就很高!
相比较而言的话,秋亦自己可能要更偏向束起头发,不是不喜欢长发飘飘仙气渺渺,而是现实所迫:境界不高,长发被风吹散被雨打湿都很不舒服,练剑行动也不如束起头发后要来得轻松,与人打斗起来这一头长发估计还会成为累赘。
但是秋亦一直未曾向虞观要过发簪或是发带,原因也很简单——
他坦率道:“我想和师尊有一样的打扮。”
一点可能有点变扭的心思:他不想和虞观完全一样,但是也不想与虞观毫无相像、毫无关联。
虞观愣了一下,然后告诉秋亦:“我过去历练时,也是这样束发而行。”
那段记忆有些过于遥远了,但是依然清晰。
秋亦:“和我现在一样吗?”
虞观肯定道:“一样。”
秋亦再没有不满意的,开开心心笑了。
下一瞬,他欢乐的笑容破裂,懵懵地颤抖一下,茫然看着镜面:“师尊?”
虞观伸手在秋亦的左耳垂轻轻一按。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但是秋亦耳朵仍旧瞬间麻了一片,等虞观收回手,与他拉开距离,秋亦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这时才敢眨动眼睛,下意识伸手触碰左耳那里,感觉不到重量,入手先是丝绸般的一缕缕光滑,而靠近耳垂处则是温润细腻的玉石质地。
镜中少年的左耳边,冰冷银勾穿过柔软耳垂,下面挂一尾曲成半圆的红色游鱼,底下缀着同色流苏,风吹动摇曳时像是一朵鲜血淬染的花朵绽开,在黑发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如同一个鲜明的标记。
秋亦半捂着耳朵,只觉酥麻感还未褪去,道:“……红鱼?”
虞观肯定他的猜想:“嗯。”
那条红鱼与他有一点渊源,在思考要用什么作符号象征时,虞观不知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条红鱼。
秋亦心念电转,想起过去练剑时所见:“这是师尊过去雕刻的那块玉石吗?”
虞观颌首。
更准确地说是过去身雕刻,不过三位化身本为一体,他们虽然外表与表现出来的性格有轻微差异,但记忆情感互通,现在身的虞观点头,代表的是“虞观”点头。
秋亦还记得虞观雕刻了很久,他看镜中红鱼栩栩如生的模样,久久抿唇:“谢谢师尊。”
虞观轻轻抚摸秋亦的头,道:“它可为你抵挡两次大乘境以下的攻击。”
保命符。秋亦心中闪过这个词。
虞观又道:“原先这只耳坠可以抵挡四次攻击,我还在其中藏了三道渡劫境剑气,一道神念。”
这话显然还有后文,好徒弟秋亦适时提问,接过话茬:“那现在是没有了吗?”
“因为你要我和你一起走。”虞观道。
他示意秋亦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秋亦回他:“那师尊将它的能力都收走吧,你和我一起就行。”
虞观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没有意外,但仍然道:“我和你同去,只能以一个同境界修士在你身边陪伴你。”
“……”秋亦抿起唇,难得有些生气了,他站起来,恼怒又委屈,“师尊,你不信我?不信我说的话?你觉得我会动摇?”
“我信你,”虞观同样站起,平静的瞳孔里倒映出秋亦委屈的模样,“但我既是师尊,就必须为你多想一点,给你可以后悔的机会,哪怕你不喜欢。”
“……”怒意委屈烟消云散,秋亦变得软乎下来。
他先嘴硬,道:“没有不喜欢。”
嘴硬后又说:“但是师尊也别再问这个问题了,我不会为了别的什么放弃师尊的。师尊在我心里非常非常重要,这件事毋庸置疑。”
虞观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
除了耳坠,虞观还为秋亦准备了剑鞘、剑穗。剑鞘纯黑,上面布了障眼法,旁人看不出什么材质,秋亦感知中像是醒神木,但是里面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剑穗是虞观亲手编制,精细用心,颜色鲜红,材质和耳坠上的流苏很相像。
剑鞘剑穗与昭时剑正配。秋亦乖乖任由虞观给他佩戴好剑,道:“师尊,我们现在就离开吗。”
虞观深深看他一眼,摇摇头,脸上浮现一抹浅笑:“你下山去吧,我在那里等你。”
他袖袍一挥,一阵风袭来,秋亦眼前一花,回过神来便已经从无名山山顶来到山脚下。
过去身从树上轻盈跃下,银白长发不知什么时候也束了起来,马尾随着动作微微摇晃,身上的气息由盛转弱,赫然变成了与秋亦同样的境界。
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话本子里会出现的少年剑客了。
虞观对弟子微笑:“走吧。”
秋亦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无名山。混乱的四季结束,冰雪无声覆盖而上,沉默冰冷的模样宛如初见。
此番离开,再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来时他几乎一无所有,去时身边却有仙人作伴。
秋亦收回目光,笑着应声:“嗯。”
第19章 环河城
天色蒙蒙亮,一个黑瘦的小孩背着竹篓蹑手蹑脚走出家门,然后转身把门关好。
他叫阿虎,今年十岁,父亲不久前断了腿,修为也全被废了,还被家族驱逐。眼瞅着家里的钱财全跌进了买药治病这个无底洞,母亲夜夜以泪洗面,阿虎看在眼里,决心自己去近处的山脉闯一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药材。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皆对阿虎避之不及。
南洲家族林立,世家势力最大,被驱逐出家族的人是没人愿意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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