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觉得周斟有点像真实存在的人物,而不是什么小说或漫画里开挂的角色了。
梁拙扬弯下腰,握住周斟的手:“那我教你。”
周斟指尖一僵。
“你放松,”梁拙扬语气轻缓,帮周斟调整到握筷的正确手势,带周斟用筷子夹起一把面条,“你看,成功了,是不是好简单?”
梁拙扬的口吻,就像对孩子说话一般。周斟不由自主抬头看向梁拙扬,正好梁拙扬也低下眼睛,直直看着他,狭长眼眸带着笑,深得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天。周斟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他才十七岁。
周斟的脸一点点红了,虽仍面无表情,红色却像染料,一点点覆盖原本苍白的肤色。
面颊发红的周斟落入梁拙扬眼底。
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也会因为被别人发现不擅长的事情,而感到难为情。
梁拙扬体内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他猛地松开周斟的手。
“会了吗。”梁拙扬含糊问。
“嗯。”周斟捏住筷子。
“赶紧吃吧,”梁拙扬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再不吃不好吃了。”
“好。”
周斟回忆梁拙扬教他的动作,握紧筷子,有点笨拙地夹起面条,一口一口递入嘴中。
餐厅里氛围古怪。梁拙扬忽然希望,S2能出来说几句什么。但很奇怪,只要周斟在,S2就像老鼠看见猫,销声匿迹,躲得远远的。
梁拙扬坐不住了,几乎有点燥热起来。他扯了扯卫衣领口,不想再跟周斟干巴巴对坐,起身打算去看汤还要炖多久,周斟低声问:“怎么又回来了?”
梁拙扬一顿,说:“刚出门就被两个士兵拿枪指着,说我必须跟你在房子里待满七天,如果不回来,就冲我开枪。”
周斟蹙眉:“他们这么说?”
“说是戴维斯科长的命令。”梁拙扬一想到那个长相阴沉,还在父母面前搞得自己社死的男人,心中老大不痛快,“那大叔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大叔?”
“对啊,就是他,还有一个叫乔池的女人,大过年跑来我家,逼我结婚。”
周斟点点头,说:“寓·戴维斯,跟我一年出生。”
“哦,他跟你同龄……”梁拙扬顺口接腔,反应过来什么,差点噎住,“什么,他跟你一样大?”
“他月份靠后,比我还小四个月。”
梁拙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比起被强迫结婚,这件事更让他惊悚:“我还以为,他小孩应该跟我差不多大。”
周斟嘴角勾了一下:“他一直看起来成熟。”
梁拙扬“咦”一声:“你们认识?”
周斟静了静,说:“我,他,还有乔池,算是小时一起生活过。”
梁拙扬很意外,又觉得异样,他还想多问几句,周斟却似乎不愿提了,错开话题道:“怎么会做饭?”
“我妈非要我学,说会做饭才能找到老婆。”梁拙扬顺口回答。
话音落下,周斟没接腔。
隔几秒,梁拙扬后知后觉意识到,话题又绕回“婚姻”上。
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周斟哥,”梁拙扬抓抓头发,“是不是过了这七天,我就能回家了?”
“回家?”
“我还是想回家,”到底才十七岁,离开四天,梁拙扬已经开始想家了,“我手机还丢在家里,我哥们的消息也没回,他们肯定担心我。我爸妈也是,站在家门口看我上车,我妈都快哭了。你跟那两人既然认识,跟他们说说,不管怎样先让我回家行吗。”
周斟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梁拙扬。
高压锅发出鸣叫,排骨汤炖好了,浓郁香气从厨房溢出来,飘进餐厅里。
他不知道梁拙扬所形容的家,是什么样子。那是个温暖的存在吗?
周斟心底生出一丝羡慕,同时,也不可遏制地,如同光之暗面,滋生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
厌恶。
第9章
梁拙扬洗完澡,没事可干,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天天待在屋里,他简直要内伤了。
梁拙扬就不是能安静的性子,小时候在教室里坐不住,还被老师怀疑过多动症。下课了也不像隔壁那位,乖乖回到家,掏出课本,认认真真写作业,不是溜出去打球就是玩电动,经常被他妈宋婉揪着耳朵拽回家。
梁拙扬躺了一阵,又无聊坐起身,让S2给他调出一款单机游戏。他学习不好,游戏却玩得很溜,很快就玩通关了,一点挑战也没用。
梁拙扬说:“算了,还是找部电影看吧。”
“好的。想看什么题材?”
梁拙扬想了想:“刺激点的。”
“马上为主人搜索一部刺激的影片。不过S2需要提示您,按照帝国律法,主人还不到观看无码电影的年龄……”
“滚……”梁拙扬没好气打断,“我是说战争片或者悬疑片。”
S2的全息影像闪了闪,床尾对面的白墙浮现宽幅画面。
两行醒目大字在正中央弹出:
绝密档案公开:深入DETAS屏障外!
特战部队的一天(第一集 )
梁拙扬眉头一蹙,本能感觉这片子没意思。他耐着性子看了片刻,不对劲地喊:“S2。”
“主人。”
“我想看电影,你怎么给我找部纪录片啊。”
“您说想看刺激的、战争的、悬疑的,”S2回答,“本片完全满足您的需求。”
梁拙扬最烦看纪录片了,刚想叫S2换一部,影片画面突然切换到寸草不生的荒野,几个军用帐篷零星散落其中。镜头中间,一个高大英俊、穿野战服的男人转过头,不太愉快地问:
“你们一定要采访他?”
“是的,程中校。”导播请求的话语从镜头外响起,“很多帝国民众都渴望一睹周斟上尉风采,看看一位这么年轻的顶级哨兵在前线的模样。”
“他不喜欢镜头。”
“拜托了,”导播连连恳求,“这不仅是制作组,也是帝国民众的请求。”
那个姓程的中校无奈摇摇头,带导播与摄像人员往其中一个军用帐篷走去。镜头伴随男人走到帐外,男人掀开帘子,对里面说:
“小斟,导播坚持要拍你,”几乎一瞬间,程中校的语气温和下来,态度的截然不同让观看影片的梁拙扬都起鸡皮疙瘩,“你可以接受一小会儿采访吗?”
如同施展了某种法术,镜头都被牢牢固定,聚焦在帐篷里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
梁拙扬的目光也同样被攫获。
出现在镜头里的青年,是周斟。
比现在小几岁,大约二十出头,面庞透出几分稚气的周斟。
他头发有些乱,面庞沾了脏污,身上的野战服蹭满不知从哪弄的污泥尘土。即使被摄像机怼着拍摄,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眼皮都未掀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自顾自给右手缠绷带。
绷带一直从肩膀延伸到手臂。
“听说周斟上尉刚刚经历完一场艰苦的斗争,”导播好奇地说,“周斟上尉独自一人,消灭了坐标系三区域的全部暗物质。这就是S+级哨兵的实力吗?实在是厉害啊!”
周斟没接腔,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又或者听到了却不想理睬。他一声不吭地缠着绷带,因为右手不方便,动作显得有些缓慢。
梁拙扬陡地从床上坐起,心底掠过一丝凉意。
周斟一直用左手吃饭……之前,他没当回事,还以为周斟是左撇子。
不是。
在这部几年前的纪录片里,周斟的左手明显用得并不熟练。
影片里,程中校走过去,半跪到周斟面前,帮周斟继续把绷带缠好。周斟似乎很信任对方,直接把手伸过去任对方摆布。
“——这种事情不应该被宣传,”程中校的口吻降下来,透出严厉意味,“在前线,每个士兵都是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战斗。屏障内的民众用猎奇或者娱乐的态度观看我们,把我们正在遭遇危险甚至付出生命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如果可以,我们不希望有战斗,不希望被你们称赞“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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