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塔公司的总经理很快找到了他,提议将他名下的不动产全部迁移至他的名下。
“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分化为Alpha的总经理笑靥如花,“使用权当然还是归您所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总归能稳妥一些嘛。”雪莱同意了。
总经理亲力亲为,不仅在一天之内办好了所有不动产的归属,还体贴地替他雇佣了保安、清洁工、家务阿姨等等,还出钱将他的别墅重新修缮一番,美其名曰要让公司的前总裁住得更加安全舒适。
自那之后,他的每一次情热期,都有陌生的Alpha登门拜访。
精确准时,没有一次延误。
他渐渐麻木,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随着来客折腾。有的喜欢把他绑住,有的喜欢制造伤口,有的非要让他喊出声,但他们都不会靠近雪莱的腺体,从不做任何标记。
大抵因为这是违约行为吧。
雪莱曾经也是商人,他能理解。
被标记过一次的商品会变成折价的二手货,但如果一直保养到位,那么每一次租赁都是全新的。
新规定颁布以后,雪莱没有再出过别墅大门半步。
第一年,他的头发刚过耳朵。
阳光好时,他会让阿姨泡杯咖啡,坐在院子里看一会儿书,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天色变暗,才合上书本,回屋吃一点东西。
第二年,他的发梢到了脖颈。
读完书以后,有时他会洗很长时间的澡。开着窗,任凭热水在瓷砖上敲打,雾气慢慢填充宽阔的浴室,全世界都变成朦胧的白色。他泡在水里,洗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皮肤,直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泛起蓝色的光,星辰若隐若现,才慢吞吞地把水放掉,赤着脚推开门。
没有客人的夜晚清冷单一。他走进浴室前是什么样子,走出浴室后依旧是什么样子,就连随手扔在桌上的苹果核,也依旧保持着靠在盘子边缘要掉不掉的样子。
第三年,他的头发到了肩膀。
偶尔的时候,他会想起他研发的产品和没来得及上市就胎死腹中的虚空投影。
他的手机幸运地在灾难中完好无损地存活了下来,让他得以将新技术移植到总经理送他的新手机里。
有一阵,他没日没夜地研究虚空投影技术的优化,把全部的精力都灌注在上面,但由于工具和数据的缺失,始终没有太理想的成果。
有一天,他的别墅窗外响起叫卖报纸的声音,他像个在梦里睡了很久的人忽然醒来。
世界上已经没有信号了。
没有通信网络,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投影的需要了。
他所研发的所有技术成果早就失去了意义,无论他再怎么研究,也永远不会再有人需要他的技术。
他把手机扔进了书桌边的抽屉,上了锁。
第四年,他的头发越过了肩膀。
书房里所有因工作太忙而来不及阅读的书都看完了。
他开始整日坐在别墅的院子里发呆,或是干脆不下床,在被子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又有时,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做不重样的噩梦,醒来后心脏持续地抽痛着,逼得他靠在床头,出一身冷汗。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很想、很想自己的母亲。
第五年,他的头发末梢已经扫到了后背。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越发简单直白与粗暴。
只要没有客人来访,他会一直躺在床上睡到饥饿感将他叫醒,然后机械的进食与排便。有时会洗个澡,然后在浴缸里继续睡觉,一直睡到家务阿姨将他叫醒,然后继续进食、走回卧室、睡觉。
有客人的日子会稍微不同一些,情热期的本能促使大脑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让他有暂时活过来的错觉。
一天晚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Alpha来别墅拜访。
他喜欢用利器划伤床伴,看到暗红的血从伤口里流出,他就像个刚从动物园里放出来的猴子,手舞足蹈地吱哇大叫,又短又细的东西差点被他自己弄折。
斑斑驳驳的点点红色,很像砖缝里的那只蝴蝶。
雪莱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止是身上的Alpha,还有一切。
窗户、书桌、摇晃的床板、天花板上的吊灯、漂亮的清漆,都很没意思。
雪莱忽然伸出手,握住Alpha手上的小刀,往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拽。
他确实差一点就得手了,只是忽视了Alpha与Omega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在最后的关头,刀刃歪到了一旁。
瘦猴似的Alpha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音都在哆嗦。
“你干什么!你你你想死吗!”
也就是在那一刻,雪莱忽然意识到。
他确实是想死。
非常非常、十分强烈地渴求着,死亡的降临。
◇ 第60章 奇迹出现两次
徒步的第一个小时尚且什么都感受不到。
从第二个小时开始,雪莱开始感到脑袋发沉,脚步发飘,原本很轻松的迈步动作也变得十分艰难。
走过峡谷后,前方是一大片漫无边际的荒原,枯黄的野草遮盖了坍塌的碎石砖瓦,只有小型啮齿类动物穿过缝隙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只有无穷无尽的风声。
雪莱在一棵大树下停下,坐在地上,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块面包,用很慢的速度啃着。
在他的脚边是一座倒塌的民宅,粗糙的砖块下,有一具碎成几段的人类骸骨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的空洞凝视着天空,不知持续了多久。
除了已经变异适应了辐射环境的小型生物外,应该不会有任何生物想要靠近这片区域吧。
他也会像这具骸骨一样平静地躺在风沙吹过的地方,百年如一日地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吗?
吃完面包,雪莱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花了比平时两倍多的力气,又扶着树干站了好一会儿,才拖住行李箱,缓缓地继续向前走。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死在因布山脚下。
他好像把一辈子所有的倔强都用在坚持这件事上了。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过叛逆期。父亲安排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家里人要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
哪怕学会了大人要他学习的东西,也不会得到夸奖。成了家族企业的CEO,也只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在陨石雨降临前,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理所当然的目光里过一辈子。
理所当然地24小时无休,理所当然地是一个天才,理所当然地在所有人尊重而敬佩的目光里活成一个虚影。
成为Omega之后他固然变成了一件商品,可谁又能说那个印在产品宣传海报上的雪莱·曼塔,不是一件商品呢?
当商品的时间太久,久到他连想要叛逆都不知道该怎么叛逆,只能像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倔强地往前走,任谁也拉不回来。
哈尔顿一定会笑他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不顾一切去因布山就为了死在那里,一定会露出嘲讽的笑容,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然后拒绝这份工作。
想到这里,伊雷·哈尔顿的脸不可避免地浮现在雪莱的脑海里,怎么驱散都挥之不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照有GPS的地图确定自己的位置,眼角却无法自控地飘到通讯录里另一台手机的号码。
他甚至没有把那个号码备注上伊雷·哈尔顿的名字,而是简单直白地写了个“手机2”。
可是一路以来,“手机2”和他的聊天记录却积攒了不少。
12月25日。
手机2:我好像会用这个了,这不是跟发短信差不多嘛,打完字发送出去就行了。这东西发一条要不要钱的?不会很贵吧?
本机:……谁来收你钱?陨石吗?
手机2:哈哈哈哈说得也是。
12月29日。
手机2:早饭在餐桌上,我去买豆浆,你要是早醒了可以先吃。
本机:想喝气泡水。
手机2:[语音]:我可不建议你大早上的喝气泡水啊,那玩意又不健康又容易打嗝,唯一的优点只有便宜,别替我省钱了。豆浆和牛奶你选一个吧。
本机:……牛奶。1月07日。
手机2: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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