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天地顿转,风雪骤停,一座峥嵘轩峻的宏大宫殿出现在眼前,阊阖九重,珠帘绡帐,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酒香,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泰山殿。
重帘之后传来争吵声。
小府君僵立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只能远远地看着重帘之后模糊的人影,一步也迈不过去——
那个坐着发脾气的无疑是楚江王,而那个站在他面前,穿戴冥王衣冠,拉着他连哄带笑的,却不是自己。
那是上一任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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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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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楚江王突然发作,将桌上的杯盏推了下去,提高声音:“那你怎么不现在就去死!”
老府君的声音低沉从容:“还有诸多工作没有安排好, 现在就死, 太遗憾了。”
过于理智的话语不但没能安抚楚江王情绪, 反而让他气得声音都抖了:“你什么意思,工作都安排好, 你就可以去死?”
老府君无奈了:“你看看你,到底是要我死,还是不要我死?”
“你!”楚江王气结, 愤然起身, 甩袖而走。
老府君连忙追上, 拉起他的衣袖:“子衿……”
“放手!”楚江王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脱, 只得停住脚,却固执地背对他不肯回身。
老府君看着他的背影,柔声道:“我知道你难过, 你我两情相悦,我却要背叛你去迎娶冥后,但我没有办法, 长夜九幽法阵将浊炁源源不断转入冥王体内,如果不与活死灵双修, 我很快就会混乱而亡,我一个人的生死不算什么, 但整个冥界的安稳也能不管不顾吗?子衿, 你要识大体, 就算今日没有悠思公主, 也会有别的公主, 甚至……日后你也会迎娶一个活死灵……”
“闭嘴!!!”楚江王厉声大喝,长剑蓦然出鞘,反身一剑,削断被拉扯的衣袖,剑势未停,划向老府君的咽喉。
老府君吃了一惊,身体猛地后撤,避开锋芒。
血珠飞溅而出。
一道血痕出现在老府君的脸上。
两人都愣住。
重帘之外的小府君也愣住,他盯着老府君脸上模糊的血痕,慢慢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在同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剑痕。
前任冥王淬灭之后,新任冥王会从幽冥湖中诞生,相貌、个性都与前任截然不同,是一个全新的人。
可自己的脸上却在某一天出现了前世的剑痕。
自己真的是一个全新的人吗?
还是……
他是老府君的残魂,是楚江王的执念,是转世重组都无法抹去的灵魂刺青。
唯独不是自己。
隔着重帘,两条模糊的人影已经拉扯着相拥,小府君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他只想离开这里,他后退着,往外走去,踉跄的步伐撞到桌几,打翻桌上的博山炉,突兀的一声裂响,香灰洒落,异香扑鼻。
“谁在外面?”老府君呵斥。
眼前人影一闪,来路已被阻断,小府君抬头,看到楚江王持剑拦路的身影,熟悉而又无比陌生,他茫然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是谁?”
楚江王拧着眉:“你是何人?”
小府君移开视线,感觉到胸腔山崩地裂一般的剧痛,失控的浊炁犹如洪流,呼啸着冲向四肢百骸,身体再难盛载,疼痛犹如万箭穿心、剥皮断骨。
他不顾一切地想离开这里。
“等等。”老府君出声,走过来,严肃地端视他,惊道,“你的脸……你有冥王之力……你是我的转世?”
“我不是。”
“他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府君痛不欲生,抬眼看向楚江王,却见他一脸冷漠,不屑道:“不过是个冒充你的宵小,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替代你,我这就让他现出原形……”说着一剑刺去。
只听一声利刃入体的闷声,小府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怔怔地看着楚江王的脸,视线慢慢下移,看到没入自己胸口的长剑。
这把剑他很熟悉,是楚江王的佩剑“执名色”,可究竟是谁在妄执五蕴、颠倒梦想?
一滴水落在剑身,涟漪犹如腐蚀一般向四周漫延,剑形悄然发生变化,尘雾褪去,长剑消失,一把镌着活死灵咒文的雪色弯刀现出原形。
小府君猛地清醒,忍着剧痛抬掌挥去,暴走的冥王之力喷薄而出,一掌击退前方的人影。
泰山殿骤然崩解,楚江王和老府君化为雪沫,肆虐的暴风雪中,林幽篁捂着胸口踉跄现身,狼狈地后退十几步,一把将弯刀插在地上稳住身形。
却不待他调整过来,血腥浑浊的黄泉水从地底冲天爆出,大地崩裂,黄泉如同海啸,愤怒地咆哮着,冲向四面八方。
阵法轰然坍塌,林幽篁强撑着结印,手印尚未结成,便被一股凶悍的剑气击碎,术法反冲,他痛呼一声,跌倒在黄泉水中。
楚江王踏水而来,面容冷峻,一剑击碎术法,剑势不收,反手斩向林幽篁的首级。
黄泉之水腐蚀魂体,林幽篁拼命挣扎,尚未爬起来,就见锋利的剑芒斩落下来,惊骇地瞪大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弯刀穿过水瀑,飞旋着劈向小府君。
楚江王果断放弃林幽篁,身影一动,撤回小府君身边,一剑斩落弯刀。
与此同时,嘈杂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原自障催动战车涉水驰来,捞起林幽篁,疾驰而去。
他回头望去,见一架轻罗玉辇从虚空中浮现,楚江王将小府君扶到玉辇之上,迅速隐入虚空之中。
天光刺破重云,微光照亮狼藉的荒原,漫长一夜终于结束。
活死灵别院中
白骨笑看着被逸灵王随手扔在桌上的《鬼神不越疆》,想了想,道:“你说长夜九幽法阵在冥王身上,纯属瞎猜吧,大家都说在幽冥湖,无风不起浪,都这么说,肯定有点影儿吧。”
“大家都说?”逸灵王笑道,“关于法阵的位置,冥府历来讳莫如深,为何大家会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幽冥湖呢?”
白骨笑:“你想说有人在暗中引导?”
“立一个假的靶子,比大家胡乱开枪,要安全很多吧。”逸灵王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搭在书本上,轻轻摩挲着作者“无名氏”几个字,笑盈盈道,“只不知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故意将众人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呢。”
窗外吹拂进来的风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嘈杂声,逸灵王敏锐捕捉到,转头问门口的侍从:“魂主回来了?”
一个丑到不堪入目的侍从端着水和药进来:“是,还有少主和原自障,少主受了不小的伤。”
茶盘上一片花花绿绿,足有七八种药片,白骨笑看一眼就觉得嗓子眼噎得慌,逸灵王却没有废话,就着一杯水逐一将药片吞下,淡淡道:“我去看看。”
白骨笑见他要走,连忙起身:“我也去……”
他一身伤尚未痊愈,起身一动,刹那疼得叫出声来,强撑着爬下床。
逸灵王坏得很,不但不伸手扶他一下,还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看笑话,幸灾乐祸道:“你倒是不娇气。”
“我要是娇气早死了。”白骨笑自豪地哼了一声,趿拉着鞋跟了上去,路过端着药瓶的侍从,好奇地问:“你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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