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漓道:“抱歉,我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可是衍衍在学霸王龙唉!
还是会“嘎哦、嘎哦”凶狠咆哮、前爪特别短的霸王龙!
“温同学,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温衍警惕地看着他,“什么啊?”
江暮漓举起手机,“能再学一遍那个吗?我想记录下来永久珍……”
温衍红着脸拽起他就往电影院走,“……电影要开始了!”
***
温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电影院。
准确来说,他也只是很小的时候,才有去电影院的经历。
那会儿他父亲还活着,每周末都会带他和妈妈一起去看电影。看完电影,他们会一起去吃麦当劳。爸爸总会给他点一份他最喜欢的开心乐园餐,香脆的薯条,甜蜜的香芋派,还有可爱的玩具。
虽然范倩楠看不上麦当劳这种快餐店,每次都明里暗里地讽刺他爸爸没本事挣大钱,只能带他们来这种破地方吃垃圾食品,但他真的很开心。
看电影的时候,因为想到接下来还能去吃麦当劳,所以快乐的心情会加倍。
后来,爸爸去世了。
再后来,范倩楠改嫁,他来到陈家,每天过着被欺负、被无视、被当成累赘的日子。
孤独和痛苦的深渊仿佛没有出口。
不是贵重的东西才易碎吗?他的快乐其实很廉价,两张电影票,或是开心乐园餐附赠的塑料玩具就能换到。
结果还是得不到,还是可遇不可求。
他再没去电影院看过电影。
但现在,他再一次踏进了电影院。
和江暮漓一起。
球幕影院真的很特别,整座电影院像被放进一个粉红色的巨大球体内部,连荧幕都泛着柔和的粉色光芒。
江暮漓拿着手中的票,双手非常自然地搭在温衍的肩膀上,在后面慢慢推着温衍朝前移动。
温衍注意到,沿路已经入座的人几乎都在看江暮漓,还有年轻女生甚至几个男生拿出手机偷偷对着江暮漓拍照。
虽然这种行为不太礼貌,但温衍真的很能理解。
换作是他他也会偷拍,不仅偷拍,还要存下里做手机壁纸。
温衍心里痒痒,很想回头看看江暮漓现在的样子。
但是,自己和江暮漓现在这样已经很像小情侣了,如果自己再转过头和江暮漓脸贴脸,未免也太亲热了吧……
等等等等,什么小情侣,自己和江暮漓才不是小情侣!
他俩又、又没恋爱……
恋爱……
爱……
幸好每个人都笼罩在粉红色的光线里,所以尽管他又悄悄红了脸,也不容易被发现。
终于找到了座位,仰起头正好看到圆弧穹顶的中心,仿佛经度纬度的白色线条聚拢在一个点上。
温衍拍了张照,说:“好巧哦,能买到这里的位置。”
江暮漓说:“你本来就是世界的中心。”
温衍嘟囔:“又在瞎三话四……”
周围光线渐渐暗下来,随着音乐响起慢慢小了下去。周围安静一片,粉红色的穹顶变成一片目光穿透不过的黑暗。
没有日。没有月。没有光。没有灯。没有萤。没有烛。
窸窸窣窣不知来处的声音在耳畔持续挠搔。
突然亮起光刺破黑暗。
一只雪白的幼虫在碧绿的叶片上缓慢爬行。
它爬到了叶子背面隐蔽的地方吐丝作垫,用尾足钩着丝垫固定位置,不断向左右吐丝,织成一条粗带固定自己,形成前蛹。
前蛹会有间歇性的伸缩及膨胀。随着次数渐趋频繁,它的表皮从胸前裂开,一直裂到腹部末端。
末端臀棘钩着丝垫,将最后一张皮也褪下,彻底完成化蛹。
雪白的蛹,和这只幼虫一样漂亮,纯净得就像冰雪雕琢而成。
接下来,蛹内进行了复杂的重组活动。幼虫化肉为浆,大多数组织被解离成为新器官、新组织的营养物质,而幼虫体内就已存在的器官芽会逐渐分裂分化,慢慢形成成虫的器官。
羽化。
蛹壳头部和胸背呈十字形裂开,头、胸及背部一一露出,接着前足伸出,并将皱折的翅膀及鼓胀的腹部拉出蛹壳外。
刚破蛹的成虫会引导腹部的血淋巴体.液注入翅脉,流进翅膀,最后将皱褶的翅膀撑开。
一只雪白的大蝴蝶翩然飞翔。
蝴蝶蜕变的整个过程有如花蕾由含苞待放,直至慢慢盛放般奇妙,温衍看得入了迷,结束时一个劲儿地鼓掌。
但江暮漓毫无反应。
温衍看向他的侧脸,神情黯淡,眼瞳冰冷如黑水银。
散场后已是中午。
科技馆里有一层是专门吃饭的地方,开满各种快餐店和餐馆。
温衍说:“我们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他没问江暮漓意见,他知道自己想吃什么江暮漓就会想吃什么。他喜欢麦当劳,吃麦当劳会变得快乐,所以他想江暮漓也能恢复好心情。
温衍买了两份开心乐园餐。江暮漓那份里他特地要了新出的巧克力派。巧克力派甜得要命,勉强能到江暮漓对甜味的阈值。
温衍心不在焉地咬着薯条,若无其事地观察江暮漓的神色变化。可一整个巧克力派吃下去,江暮漓好像也没变得开心。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电影啊?”温衍试探着问道。
江暮漓摇摇头,“直到现在,我依旧在为那只幼虫而悲伤。”
温衍不解,“为什么啊?它可是变成蝴蝶了哎。”
“羽化后的蝴蝶,无论在身姿和灵魂都与幼虫全不相同。蝴蝶的诞生,就注定了幼虫的消亡。”江暮漓道。
“幼虫除了蛹哪儿都不能去,尽管它一直向往蛹外的热闹与喧嚣。而蝴蝶一旦破蛹,除了蛹可以去任何地方。”
“它们不能同时来到外面的世界。这是多么残忍而痛苦的事情。”
温衍蹙眉,“可蝴蝶有翅膀就是该自由自在地飞,幼虫的心愿就是创造出美丽的蝴蝶,自然规律不就是这样吗?”
江暮漓道:“如果那只蝴蝶并不想要自由呢?如果它根本不愿意破蛹,只想和那只创造它的幼虫永远在一起呢?无论蛹外的世界多精彩,对它而言,都远远及不上和幼虫在蛹中.共度的时光。”
温衍沉默了。
“再一次,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江暮漓道,“我想知道你会如何选择。”
温衍问:“什么?”
“如果,仅是如果,如果你是那只幼虫,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永远留在蛹中,和最爱你的、由你创造的蝴蝶在一起,还是依旧无法放弃对蛹外世界的憧憬?”
“只有这两个选项吗?”
“只有这两个选项。”
“我想贪心一点可以吗?”温衍不停地咬着下唇,明明只是江暮漓一时兴起的假设,自己为什么如此当真。
“我不想呆在蛹中,不想留在一无所有的世界里。但是,我也想和蝴蝶在一起,不可以吗?这样很贪心吗?”
江暮漓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平时惯有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笑容里,难掩些微无奈与悲伤。
“嗯,很贪心,几乎是不讲理的霸道要求。”他道,“但这是你的选择,无论多少次你都会这样选择。所以,就算很贪心,我也想要为你实现。”
“假如,我是那只蝴蝶的话。”
温衍拿起自己的香芋派,塞进江暮漓的嘴里。
“多吃甜的少废话。”
“烫烫烫烫……!”
“忍着。”
温衍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不想让江暮漓看出自己此刻的心痛。
一开始,他也觉得幼虫可怜,但现在他只觉得蝴蝶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他为江暮漓口中的蝴蝶而心痛。
尤其当江暮漓将那只蝴蝶假设成了自己。
那个瞬间,像有一把锋利的刀片迅速在心脏表面划过。当时没有觉察到痛意,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早就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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