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捷的头已经变这么大了。”
话音刚落,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哑闷而微弱。
是陈捷。
“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我快撑不下去了……”
温衍急得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陈医生,你怎么样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紊乱的喘.息过后,陈捷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有好消息想告诉你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温衍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陈捷的头脑中被灌入了如此之多的庞杂意识,远比那些病人严重得多,可见一定沉迷意识之海许久,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他喜气洋洋想要告诉自己的,一定是那些神智错乱的疯癫狂语。
比如,他抵达了至福圣地,他将永远在那片净土享受至高无上的幸福,再无一丝烦忧。
“我终于……救了……你妈妈和孙亚鑫……”
“他们现在……已经转去了普通病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每晚每晚地做那个梦……”
温衍愣住了。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临床试验很成功,我想用在其他出现相同症状的病人身上……然后……大概……惹怒了那种超自然的东西……”
陈捷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一吹就散。
“那个男人出现了……他出现在我的梦里,还有你妈妈和孙亚鑫的梦里。”
“他一出现,他们就又恶化了……我的治疗方法根本不起作用,怎么都没法儿将他们唤醒……”
“我求那男人,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冲我来吧……不要再对我的病人下手……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那个男人笑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笑容……那是恶鬼的笑……修罗的笑……他笑着说,既然我那么想当个好医生,不如就……就……”
温衍听得后背发凉,“你不会替病人们承受了那些本该灌进他们头脑中的意识了吧?”
陈捷没有说话,半晌,才缓慢地叹气。
“我……是个无能的医生……”
“你快点……快点带上你妈妈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那个男人随时会出现……到那时,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快点!”
交代完最后一句话,陈捷发出忍了很久的一声痛呼,温衍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一股血水蔓延了出来,腥味浓烈呛鼻。
那颗占据着整间研究室的属于陈捷的头颅,像一颗被风吹曝晒的苹果,急遽干瘪萎缩。
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皱皱巴巴的枯黄的皮,松松垮垮地摊满了研究室整块地面。
温衍勉强在这块皮上找到了已经被撑得变形的陈捷的五官,而他的四肢和躯体则藏在层层叠叠的褶皱里,已经被疯狂膨胀的头颅挤压得粉碎变形。
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以一个医生的身份死去,没有沦为重叠教会的行尸走肉。
温衍低着头,为陈医生默哀了很久。
然后,他抹抹眼睛,站起身,转向江暮漓,一字一句道:
“我有一个愿望,现在就想实现,你能为我做到吗?”
江暮漓微笑,柔声道:“只要是衍衍的愿望,我无所不能。”
“那好。”温衍握紧拳头,“我要你杀了宋西流。”
第69章 不堪醒·其贰
当温衍在秦朗星的意识里看清那个男人面孔时,他内心无比震惊,根本不愿意相信。
那个蛊惑秦朗星作恶、教导他邪术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江暮漓的导师,虹城大学的名教授——
宋西流。
许多看似再平凡不过的小事,于此刻变得阴险诡谲,叫人毛骨悚然。
当初,是宋西流让他和江暮漓去福临镇采风写论文的。
结果他们在福临镇遇到了那只以吞噬人类灵魂为生的海渊之魒。
他们也是在请宋西流吃饭的时候遇见了被秦朗星操纵的纸人陶林。
而且,自己本来并不想答应陶林回高中,是在宋西流的好言相劝下才动摇的。
温衍想不明白,为什么宋西流会盯上他?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
还是说……宋西流的目的,根本就是江暮漓?
温衍的头脑一阵抽搐,酸胀的痛意在千沟万壑的脑髓表面迅速蔓延。
他的灵感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高涨,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灵压比刚进医院时增强了百倍不止。
而且,覆盖范围也在急速扩大。
不详的预感顺着脊柱向上攀爬,死死缠住了温衍的脖颈,令他紧张得无法呼吸。
江暮漓抱着他飞出了医院,躲开了那些异变的病人。
但是,外面的街上,异变的人却更加多。
每个人,手挽手逛街的情侣,结伴放学回家的学生,卖炸货的小摊贩和水果店的老板,甚至是婴儿车里还含着奶嘴的婴儿,都长出了那种硕大鼓胀的头颅。
他们明明在行走、在做各自的事,可被挤压得无处安放的五官却做出了梦游般的痴呆表情。
温衍知道,他们的躯壳虽还在人间,但精神都彷徨在意识之海。
他强忍头痛,集中注意力,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灵感走向。
仿佛被牵引的风筝,他的灵感不受控制地飘向一个地方,那是覆盖整座虹城市的灵压的中心,也是邪恶的源泉——
虹城大学。
“阿漓,我们去学校!”
“好。”
江暮漓将他稳稳抱起来,温衍看见他后背依然只张开了一对翅膀,在紧张之中忽然觉得很安心,又有点好笑。
“你现在可以把开关调大了。”温衍打趣道。
江暮漓骄傲道:“一对足矣。”
温衍忍不住翻白眼。
显眼包。
他不知道,江暮漓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祂那具经历过死而复生的无比脆弱的人类之躯,又出现了崩坏的迹象。
后背上几朵腐疮悄然绽放,半神化时仅仅张开一对翅膀就已是极限,根本无法承受三对翅膀的力量。
这具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江暮漓低下头,轻蹭了一下温衍的脸颊。
但是没关系。
这具身体将为祂拿到最后一把钥匙,发挥重要的作用。
***
温衍从高空俯瞰,平时人来人往的校园里竟然空空荡荡。
也难怪。
因为,老师和学生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楼顶上,想必此时此刻,他们一定欢乐而自由地徜徉在意识之海,寻找着能给予他们永恒幸福的至福圣地。
温衍看见了宋西流。
他被师生们(或者现在该称之为重叠教会的信徒)众星拱月地簇拥在中间,还是一身颜色朴素淡雅的宽松衣裤,细框眼镜架在鼻梁,浑然天成的儒雅派头。
只是,他的眼神中燃烧着非人之物才有的诡异光芒,不知凝望何方。
“扑哧——!”
温衍眼前一红,漫天血舞喷洒。
待细密的血珠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看见一根漆黑的触手已然从宋西流的胸口穿刺而出,脏器淋淋漓漓地喷洒一地,像开满了血肉之花。
触手缩了回来,重新凌空盘踞在江暮漓身侧。它在宋西流身上留下的那个大洞,几乎将他的躯干捅成了两截。
但宋西流浑然未觉任何痛意似地,慢慢转过了身。
他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有条不紊地擦去了脸上的足迹,然后又摘下眼镜,把镜片擦干净,重新戴好。
“温同学,江同学,你们来了。”
宋西流朝他们招了招手,露出斯文温和的笑容。
跟平时传道受业的样子根本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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