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对鲛人的评价同样极端,各种血腥到无法形容的字词堆加, 让人心生恐惧。
只是他认识的鲛人,虽然对待惊秽和檀魍时手段残忍,但对他……简直是个娇气的撒娇精。
沈忘州心中产生了一点极为微妙的,和整个世界的落差感。
仿佛其他人只能看见最浅层的那点,而他见到的则是藏得最深的情绪,他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赤烬被迫忽视沈忘州的感慨,说清自己的目的:“你师父的担忧没错,九重天的人肯定已经渗透到几大仙宗,这些宗门里的傀儡不在少数。小师兄这一趟要多多警惕,如果摸清楚是哪些仙宗,再顺藤摸瓜找到凡界的‘祭坛’就容易得多了。”
不等沈忘州再细问,赤烬就一副耗尽了神识灵力的模样,眨眼间就飞回了沈忘州额前的契印里沉睡了,沈忘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应答。
他暗自纠结着赤烬刚刚的话。
胤淮和鲛人没有关系,司溟虽然与胤淮长得相似,但貌似也没什么关系,司溟与鲛人之间更是毫不相干。
所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觉得三个人从里到外的相似呢?
他现在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将三个人混在一起,看着其中一个,会不自觉地寻找另外两个人的影子,更不可思议的是,每每联想都会完美地重叠。
沈忘州拒绝爱情的原因是,爱的人不会对他报以同样疯狂的爱意。
过去几年的经历也向他证明了,世界上再没有如父母一样极端的爱了。
可现在忽然一次出现了三个对他表达爱意的人,每个人都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鲛人的“祭”,司溟的奴蛊,胤淮的心头血……在他还未表明心迹的时候,就已经将性命交予他手,不可谓不极端。
三个人的容貌声音性格全部让他无法讨厌,又都让他感受到了不计代价的疯狂。
沈忘州封闭多年的心就算再坚硬,也不是石头。
和司溟的这次亲密像一个微不可查的刺痕,将他自认密不透风的防御撕开了一道无法修补的缝隙。
司溟的欢喜毫无保留地溜了进来,沈忘州还未挣扎就被紧紧抱住。
司溟的温度让他好像回到了心魔劫里的家,家里不再是他一个人,还有那只白狐。
司溟变的白狐。
沈忘州确定就是他内心对司溟的期待,才让那只白狐出现,救自己出来。
他承认了他对司溟的好感。
然后非常不妙的,这份好感不受控制、毫无道理地蔓延到了另外两个人身上。
沈忘州严肃地审视自己对三个人的感觉,越审视越觉得哪里都不对。
他不是会同时对三个人产生好感的人渣,他以前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但今天赤烬说完,沈忘州忽然开始怀疑自己。
他……真的不是吗?
沈忘州越想越迷茫,鼻尖嗅到的冷香似乎浓郁了许多,他眼皮一点点沉重,最后趴在司溟怀里,搂住他的腰昏昏睡去。
……
额前契印一闪,金红赤芒落在屏风后,化为一道身着赤金衣袍的华贵雍容的身影。
赤烬终于借着沈忘州的灵力出来,站在原地,右手一晃,颇为享受地化出一只金樽。
他拿起胤淮给沈忘州倒茶的茶壶,倒了一杯凉透的甜茶。
视线瞥过凌乱不堪的软榻,一代妖皇不敢苟同地迅速收回眼神,化出坐骑倚靠在上面,非礼勿视地背对着软塌。
细细品了好一会儿,才潇洒地轻摇折扇,半眯着眼睛评价道:“天山雪莲毕生妖力凝聚的莲瓣,果然甘甜无比,入口即化……我陨落时那只小花妖已经有五千年修为,你什么时候摘下她的?”
胤淮不知何时恢复了鲛人的容貌,银白发丝垂落,苍白的指尖抚着沈忘州的睡颜,笑意温柔悲悯,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五千年忌日。”
赤烬呛了一口,险些捏碎金樽。
他倒是能理解攒到雪莲万年修为再杀,毕竟突破万载大关的雪莲极为罕有……
但这鲛也太会挑日子了!
赤烬折扇掩面,遮住表情,笑声几分虚伪:“我们如此亲近的关系,你怎么没给我上坟呢?”
胤淮亲昵地抱着沈忘州,眼神却看向屏风,恍然浅笑,岁月静好的模样:“倒是我疏忽了,不然也该拿一捧雪去看你。”
你摘雪莲,给我带捧雪。
赤烬“啪”地一声收起折扇,皮笑肉不笑:“情义我心领了。”
若不是真的打不过这鲛,他早用“孤和你一起教训胤淮”的理由策反桃树了。
赤烬认命地说回正事,摸着下巴道:“帝迟那小娃娃的野心比他爹还大,我沉睡万年,你也只比我早醒来百年罢了……这万年他也不知在哪寻了这么多阴诡邪术,在凡界造的孽比帝炙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加阻止,怕是要出大事。”
胤淮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梳着沈忘州的发丝,闻言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云淡风轻地笑:“他的胃口不够吃了凡界,会被撑死。”
“吃一半也不妥,人族的性命也是命呀,”赤烬不知想起什么,笑意多了分怀念,折扇点了点坐骑狐狸的头,有沈忘州在,他也不至于很担心,“我此番只是以老友的身份,和你确定一件事。”
“你怀里这位小师兄,你已经确定是他了?”
鲛人一生只会拥有一个伴侣,若是沈忘州不爱胤淮,赤烬很担忧这个疯子会一不高兴比小凤凰还先灭了人族。
“狐狸。”
胤淮卷起沈忘州的一缕发,缠绕在自己的白发上,看着彼此纠缠的发丝,嘴角微微勾起愉悦的弧度。
“比起用你那颗小巧玲珑的脑子揣测我的想法,不如多尽心讨好我的小修士,他高兴了,我自然欢喜,你一心想要维持的三界平衡自然也不会出事。”
“果然瞒不过你。”赤烬俊逸非凡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心里强大地自动忽略胤淮的讽刺,轻抿茶水,几分幸灾乐祸地眯眼。
“我只是担心,你如此一厢情愿地用了‘祭’,万一……他想杀你,你要如何?”
到时候可别伤心欲绝地来找他询问如何讨得人族心欢。
他可是会记仇的。
胤淮歪头看着沈忘州,温柔地亲了亲他额头,笑得几分纯真,俯身在他耳畔轻软道:“师兄定然舍不得的,对么?”
沈忘州昏睡着,自然回答不了他。
胤淮按住那一颗凸起的喉结,轻轻揉弄,笑意浮现,转头看向赤烬,慵懒地弯起唇角,温润炫耀道:“师兄说想和我一起死呢。”
疯子,沈小师兄可没说话啊。
赤烬兽瞳里闪过一抹深深的同情,对这两个人的同情。
一个拿自己永恒的生命赌善变的人族不变的爱,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一个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已经被迫接受了上古神明的爱。
两个人这样纠缠着,说不清谁更可怜。
胤淮说想要殉情,但赤烬知道,这已经是他臆想中最完美的结局了。
沈忘州就算真的负了胤淮,身为胤淮的主契,也可以在胤淮动手前杀死痴情的鲛人。
人族和妖族,似乎被天道诅咒,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血腥的悲剧收场。
赤烬再懂不过了。
似乎梦见了什么困扰的事情,沈忘州蹙起眉,抱在胤淮腰侧的手指抓了抓,呼吸有些乱了。
胤淮安静地看了会儿,轻轻将手指放入他掌心。
指尖刚触碰到发烫的肌肤就被紧紧抓住,好像护住了差点被抢走的糖,沈忘州睡颜渐渐安稳,握着胤淮的修长的手,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胤淮狭长漂亮的凤眼眨了眨,半晌,忽地笑了出来。
玩味地将另一只手也送到沈忘州手边,用指腹按了按他手背——立刻被攥住了。
他想寻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愈发愉悦。
“如此也好。”赤烬看得很清楚,比起从前那个冷心冷情的鲛人,如今的胤淮身上,多了许多未曾出现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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