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江屿澈的东西?”听完迟书乐的叙述后辞欢相当震惊,“可是佑野跟我百般强调它是路峻竹魂魄,我也没细想……”
“或许佑野也被骗了。”郁青说,“我们都知道佑野的性格,在他眼中报仇远大于利益,与其说那是与他没有冲突的人的东西,不如归于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我主人身上。”
狐仙擅于洞察每个人的心理,自然也懂如何拿捏他们。
他盗走了江屿澈镇在雪山上的泠,只不过晚了一步,那些被放逐的邪祟已然冰封,短时间内无法利用,而以他自己的能力也没办法完全控制泠。
于是他另辟蹊径,将泠分成五份,交由他选中的人暂时保管。
沉雾胆小,如果告诉他这是寒冰狱主的东西,他一定害怕幽冥报复。但换作即将轮回失去记忆的路峻竹,权衡利弊下,他会欣然接受。
至于辞欢本身就对路峻竹颇有怨念而对岭将军心怀感恩,但凡她知道那是岭将军的东西绝对不会同意结盟,甚至会与他们为敌。
再者这样的好东西狐仙若是直截了当地说了,难免不会有哪位野心家起异心。比如墨霄。
虞弈倒吸一口冷气,“好恐怖的心思。即便幽冥找上门来他也能以此为要挟,甚至和岭将军鱼死网破。”
“是。冥主本就难以插手欲界的事,把他从灰飞烟灭的边缘捞上来已属不易。况且若想要找到泠的具体位置,就必须要依他自己的身体为引感应。”迟书乐说,“冥主要他堕入轮回,一为惩罚,二为以他为欲界之眼,协助阴司早日把泠寻回来。之后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他打碎忘忧茶,犯了幽冥大忌,阴司无法助他,他就单枪匹马杀了上去。”
但是没了泠,他也就没了法力。未得善始,必不得善终。
狐仙激发了江屿澈积在心底的冲动和暴怒,这才上演了云乐殿刺杀的戏码,还没等江屿澈拾起那落在地上以泠幻化的面具,外边的守卫立刻冲上来压制住他,把他送上了刑场。
“自他从欲界铩羽而归,冥主气得发疯。祸不单行,狐仙利用泠作孽无数,那些被冰封的邪祟也有了苏醒之兆,无泠护身,他会被邪祟侵体、魂飞魄散。”
辞欢露出了悚然的表情,“因为这个冥主才打散路峻竹的魂魄施以骨刻之术让他陪葬吗?”
“你也被他骗到了对不对?”郁青苦笑道,“骨刻之术不是冥主降下的诅咒,是他自己。”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也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拯救。
奚傲的确歇斯底里着想打散路峻竹的魂魄,但没有成功,因为前有挂在腰间的三生石碎片,后有系在腿根的引魂铃。
两世,整整两世。江屿澈铁了心要把他捧上神坛,哪怕代价是他自己。
他祈求奚傲让他见江屿澈一面,奚傲当然是拒绝。
“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吗?这事算我自食恶果,我拼了命也得保住他。你别求我了,我求求你吧。”奚傲冷声道,又把刚才被他打掉的玉冠捡起来粗暴地戴回他散乱的头发上,“求求你快点滚,滚回去做你的帝王,滚到仙都去,滚得越远越好。”
“你能护他多久?”
“和你有什么关系,尽我所能要多久就有多久。”
“你刚才说我没办法坚定地选择他,那我问你,你能吗?你能放下幽冥只身闯入欲界把泠夺回来吗?”
奚傲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没好气地说: “我还能再护他一千年,一千年足够我想到办法。”
“要打个赌吗?”
“什么?!”奚傲拔高了声调,“你把我当成你对付的那些畜牲了是吧?我警告你少在我这里动歪心思,就算澈护着你我也有其他办法让你痛不欲生。”
“我已经痛不欲生了。”他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调侃你。我的意思是,我能救他。”
他顿了顿,又坚定地重复一句。
“只有我能救他。”
奚傲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想赌什么?”
“让我再见他一面。”
“看你表现。”奚傲没有松口,“如果你真的靠谱,我会考虑之后找个机会满足你。”
“我一定得见他。”路峻竹丝毫不让步,“不然我的办法实行不了。”
奚傲看了他半晌,随即冷哼一声,“现在装深情晚了些。好,我给你一千年的时间,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最好上心,等我们幽冥出手可就来不及了。”
路峻竹从井中爬出来时,井口边站着两个人,正是郁青和迟书乐。
他们能化形也不奇怪,因为他们分别沾了他和江屿澈的血。
没有过多的询问,他执住郁青的手认认真真嘱咐了他一件事,眼见郁青表情愈发凝重,他还是从头至尾地说了下去。
郁青至今还记得那句话,他一字一句重复给辞欢和虞弈。
“我不能再把他忘了,所以请你在我死后挖出我的尸骨,在骨头上刻上他的名字,无论几世轮回,我要找到他。”
“那他是怎么……”
“怎么死的?”迟书乐接过话茬,“频繁探知天意,命数耗尽。”
他将史官记载的东西付之一炬,然后日日起卦。
能算的,不能算的,他都算了个遍。
算得最多的还是关于江屿澈,结果不是空卦就是凶卦。
自他学会各种卦象的那一天起,师尊就告诫过他卦不可算尽但他不在乎了。
油尽灯枯后,郁青按照他说的话把江屿澈的名字刻在了他的脊椎上。
他要用骨刻禁术与三生石和引魂铃的力量相抵,让自己堕为幽魂厉鬼,游荡世间。
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用这有限的一千年,布一个从来没有人布过的阵。
肉身已成枯骨,游魂无法现世,他将自己困在无人之境潜心修炼,以求修为积累。
如果用一个颜色来形容那一千年,空白最合适不过。
一千年还是太长了,无休止的空白里,他发觉江屿澈的形象愈发模糊,他开始记不清楚他的声音了。
靠着残存的记忆,他捱了一千年。在他尽力记住自己的爱人时,他的爱人正在遗忘他。
某一天里,脊椎上的刻文发出蚀骨疼痛,他知道奚傲遵守了承诺,他要等的人回来了,在一座开满丁香花的城里。
按照之前的商议,郁青和迟书乐设法将锁魂符纹在了江屿澈的手背和胳膊上,邪祟入侵的刹那,他将江屿澈的灵体扯离了肉身,带到了他缔结的法阵之中。
守阵的自然就是郁青和迟书乐。这个法阵没有名字,却是实打实的禁术,可以穿梭过去和未来,以及特定的地界。
虽为禁术,却不伤害其他人,而是以他自己为阵眼,再用千年修为作引,施法成阵。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走进了狐仙的阵,而是狐仙走进了他的阵。
至于之前说的仇人关系,也是迟书乐的主意。
“他这一世是混血,血统和观念都和前两世完全不同,他很厌恶男人对他亲近。如果你想最后抽身容易些,就多和他亲近亲近吧。”
他信了,所以撩得肆无忌惮,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江屿澈会想起什么,于是他想着冷处理,却太刻意、太拙劣。
后来他才明白,他们的爱就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哪里是不接受与前两世不同的江屿澈,分明是不接受前两世自私猜疑的自己。
在他们寻找泠的道路上,泠也在尽其所能勾起江屿澈的记忆,所以他做了各种各样残缺不全的梦。
与其说是和狐仙的斗争,莫不如说是和泠的斗争,江屿澈才是唯一能称得上对手的人。
江屿澈曾问过他的肉身埋在哪里,他当然不敢说那具竹林里追在江屿澈身后喊他名字的骷髅就是他的肉身。
狐仙为了让他魂飞魄散无所不用其极,那种情况要救江屿澈他只能亲手捏碎自己被控制的骨骼。
但是法阵不仅仅需要修为,还需要自毁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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