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打开的病房门惊醒了趴在病床边的男孩,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医生和护士紧张地忙碌着,在突然亮堂起来的病房里脚步匆匆地来回走动。
那天晚上,除了从学校带回来的书包外,他把果篮也拎了回去。
离开医院,坐公交到站,再走一段长长的夜路,回家。
他踩在板凳上,把剩下的七个苹果全部都洗了出来,然后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对着深夜的中老年保健品推销广告,流着眼泪啃完了七个大苹果。
吃到最后,男孩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原本脆生生的清甜味道现在几乎让他反胃,唐都毫不意外地看着男孩抱着垃圾桶吐了个稀里哗啦,有些遗憾地想,这些苹果到底还是浪费了。
这也是他现在极度讨厌苹果的原因,吃伤了,没办法。
话说,这个梦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
唐都漫无目的地想,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他应该梦到的是那月他们才对,这家伙之前还说要教他占星术呢,结果却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小枕。”
“哎。”唐都下意识应了一声,等转过身看到女人时,他瞪大了眼睛,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女人把灰白的头发别在耳后,抿着唇笑了一下,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感受到这个带着温度的拥抱,唐都的大脑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这种时候他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些年来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颤抖着唇喊道:“妈……”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妈,”女人笑道,“没想到小时候这么倔,长大了倒是变贴心了。你现在过得好吗?”
如果是几天前,唐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但是现在他只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女人大概什么都明白,她叹息一声,把唐都更紧地搂在了怀里。
“都过去了,”她拍着唐都的背,低声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小枕,妈妈都知道。”
唐都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痛哭失声了。
“妈妈,我真的,”他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它……就是神秘,它真的不讲道理,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我就是个废物,连一个人都救不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泣不成声:“上辈子也是,你一走之后,那些亲戚就都来了,我守不住你留给我的房子,只能回福利院,其他孩子还嘲笑我是丧门星,我不想跟他们玩,就一个人跑出去在城市里溜达,所,所以后来我成了摄影师。”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我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也拿了很多奖,每拍一张好照片我都会烧给你,你有看到吗?”
女人摸着他的头发,就和小时候一样:“嗯,看到了,我儿子真的很厉害。”
“我一点儿都不厉害……”唐都喃喃道,“妈妈,我是不是做的很糟糕?”
“没有。”
女人捧起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我儿子,怎么会差?你从小就喜欢把自己逼太紧,有什么事儿总是喜欢憋在心里,发泄出来就好了。”
“可是发泄也改变不了事实。”
“有时候,情况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女人朝他微笑,“你看,我之所以来到你面前,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原因?”
唐都红着眼睛道:“不是因为我在做梦吗?”
“呆小子,人哪有这么做梦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思念啊。”
唐都听得一头雾水,这跟思念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无意间点亮了通灵的本事?
“你刚才不都说了吗,神秘是不讲道理的,”女人说,“所以你不能从人类的角度去评判它,它是一股中性的力量,在剥夺人类生命的同时,当然也会创造人类口中的‘奇迹’。”
“生活在这个复杂危险的宇宙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保持理性思考,去想,去判断,去思索隐藏在一切现象后的‘为什么’,永远坚定你属于人类的那颗心。这样的话,无论是怎样的灾祸都无法击垮你,最后胜利的人,也只会是你。”
唐都听得似懂非懂。
但有一点他很是在意,于是急切地问道:“你说你是因为思念出现的,那只要我一直想着你,你就会在梦中和我见面吗?”
“呆小子,”女人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温柔,“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唐都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没有从女人口中得到答案,梦就醒了。
唐都怅然若失地睁开双眼,看到长发青年正附身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的距离近到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热度,应天的一只手甚至还覆在他的侧脸上,注意到唐都因为紧张而微缩的瞳孔,他平静地收回手,直起身子道:
“你在哭。”
唐都的颈窝被他冰凉的发丝搞得有些痒痒的,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应天是在向他解释这个姿势的原因。
他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擦去满脸的泪痕,闷声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
星舰上可再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应天只可能是自己离开荒星Y018的。
“我说过,我不是纯粹的人类。”
多么万金油的回答。
唐都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他有些尖锐甚至是迁怒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带其他人一起走?是做不到吗?”
面对应天,他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幸好长发青年永远是那一副波澜不惊地模样,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确做不到,在唐都哑然的表情中,又淡淡道:
“你刚才,一直在喊‘妈妈’。”
唐都的脸微微涨红,他瞪着对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憋出一句质问:“谁允许你随便进我房间的?”
应天看着白发少年倔强瞪视自己的模样,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只受了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正龇牙咧嘴地冲陌生的闯入者发起威慑。
如果那个管家在这里,他也会是这样一副敌视的模样吗?
他放在床单上的五指轻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应天甚至想,算了吧。
就这样就好了。
没有其他人打扰,那些人愿意为唐都做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
他可以每个清晨帮少年换上熨烫好的衣服,蹲下身为他系好鞋带,准备营养齐全的美味饭食,将住处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还可以让唐都不再为那些公务和琐事而烦恼,彻底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午夜梦回因为噩梦而惊醒时,将人搂在怀里,温柔地吻去少年眼角残余的泪痕,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哄着他入睡。
就这样吧。
潜移默化地淡去那些曾经的阴影,一点一点地领着他走出过去的回忆,在这个星球上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他们可以向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尽情相拥,从日出相伴到日落,任世界天翻地覆。
无论如何,他都有办法护住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不被打扰,百年的幸福时光,已经足够慰藉他漫长无涯的一生了。
哪怕最终还是要独自一人面对看不到边际的孤寂黑暗,至少,孤独的时候,他还可以咀嚼这份思念。
唐都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应天居然思考了这么多,他只感觉面前长发青年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比先前冷淡了许多,望向自己的目光却专注地让他脊背发麻。
“你……”他谨慎地说了一个字,但可能是因为刚才梦里哭得太厉害了,刚一眨眼,就又有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当着人家的面哭实在是丢人,唐都立刻捂住眼睛:“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去洗把脸再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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