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纪(101)

　　海口的附近，暂时是没有太高的悬崖和礁石能够给鲸鱼隐藏的，现在也没有任何鸟类存在于南海。

　　所以，这就是一个对着海洋裸露在外的陆地。

　　换句话说，他今天只能为了亲自看到一个人登门拜访了。

　　哪怕，这个拜访在他看来，绝对有点冒昧的。

　　可等地方来了。

　　他才发现某个据说天天在家苦练‘新技能’的人其实也没在家做什么正事，他正在海边低着头一个人看书。

　　那本书此时就放在他的脚边。

　　他的人正单手抱着自己的一条腿，把头搁在膝盖上，一页一页地悠闲地翻着，侧脸都被晒得微微发红了。

　　但他的人明明看着挺柔美娴静的。

　　但这位白衣美人竟然有一个很粗鄙的习惯。

　　因为……他现在为了能偷懒，在拿脚翻书，不是拿手，他的那只脚还踩在书本上一副流氓样，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这动作很像谁。

　　地方：“……”

　　——但这个野人，流氓，粗野无比的‘可怕’习惯。

　　该死的还有点眼熟。

　　应该说，世上真的只有一个不尊重圣人，不尊重读书的野人……平时会这么干了。

　　可那人暂时还不知道出去到底干什么去了，连天圆都不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可元薤白之前同样是在南海消失了四天。

　　但他现在这种‘宅’的很快乐的状态，看上去还是活在他的小世界里了。

　　他一点关心其他人在外面对自己的想法。

　　他果然也还是不太喜欢和海洋生物沟通。

　　然而，当一条灰色的座头鲸突然从海面上吐过水猛地浮上来，他的出现对元薤白还是很显眼的。

　　尤其，这条严肃的座头鲸的背上还带来了很多小区的大家拜托他亲自交给对方的‘伴手礼’。

　　那这个‘我打扰了’的开头。

　　配着他这种天生正经到像你大学中文系学长的面部表情，也给此时正好抬头的元薤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诙谐感。

　　“……嗨。”

　　白衣美人，南海生物心目中的‘淡水美男’一看到地方出现立刻淡淡笑了。

　　他还眼神一点不意外的样子，把自己的脚从书上停下翻书，又再度恢复仙人状态慢吞吞挪开了。

　　但他看到客人上门了，也不好好站起来，或者倒杯茶什么的。

　　他大白天只是这么懒洋洋坐着，一身松垮的白衬衫，低头看书的样子就和在享受今天的阳光一样。

　　地方大概是和元薤白真的一点也不熟了。

　　他不了解对方是一个生活自理障碍，真不会给人倒茶之类的。

　　所以，他此时见状也皱着眉，又一脸没懂他怎么天天心情这么好的样子主动发问了。

　　“你看着我这么笑干什么。”

　　但元薤白一听，还是一脸看到他很想笑的样子，还盘腿坐在自己的家门口，轻轻对他摇摇手回答道，

　　“没有，我在笑今天的太阳不错，不过你有事么，学长。”

　　但我们地方哥这个福建学霸一听这话，马上严谨地出于尊师重道的目的退后一步。

　　“……麻烦你不要开玩笑一样这么叫我，我老师的名字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放在嘴上提的。”

　　但一看他这样，某人自己也感觉到和他好像真的是很不投缘，元薤白一听也用手又摇了摇，再度低头主动求和笑着道，

　　“嗯，抱歉，我又冒昧了，但我那天已经和天圆好好地了解你，程朱理学的那位朱子是地方你的老师，我这两天也在拜读朱子的书，确实是收获颇多，当然我现在看的不是朱子的事，我在看王阳明的书。”

　　地方：“…………………………”

　　元薤白，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你干嘛老是要去惹一个不爱开玩笑的读书人，不知道他以前能打爆谁的头么。

　　可眼看着这位南海学长真的快‘生气’了。

　　元仙人这个家伙也一下笑了，然后他也索性放弃这种根本没营养的玩笑，把手里的那本东西一摊开揭了答案。

　　那很神奇，这个家伙这次又在胡说。

　　因为，他脚底下的这竟然并不是朱子的书，也不是王阳明的书，是一本……《金/瓶/梅》。

　　地方：“………………………………………………”

　　元仙人，你还敢说你这人骨子里不热情，不奔放，是一个只会玩水的性/冷/淡。

　　这是一般正常鱼会在家看的正经东西么。

　　你现在看这个到底想干什么，是要趁着那谁不在准备造反是么。但我们元仙人今天偏偏和吃错药似的还往下继续笑着说话了。

　　元薤白：“嗯，看来我还是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说的那两本书我最后都没看下去，古人写的教科书还是不太适合我这种不考科举的人，所以我才看这个，你要不要也看看里面是什——”

　　地方：“……不要！给我拿走！赶快拿远点！”

　　元薤白：“嗯？地方兄，你都不想看看书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就从表面这么判断它是什么？这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为，连朱子都说存天理知人欲，你……”

　　地方：“……我，我不想看！快点拿走！”

　　元薤白：“哦？所以，地方你其实也会首先拒绝去了解一个人，就对他下判断是吗？”

　　地方：“……”

　　元薤白：“那我也可以告诉你，这本书它也不是《金/瓶/梅》，这是一本只有封面长这样，里面粘着《天工开物》的正经古代科普书籍，应该是被什么人小时候故意做成这样用来吓唬别人的吧，可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翻开它，就这么直接误会了它呢？至少大家也要坐下来先聊一聊，才可能深入了解一下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吧？”

　　地方：“……”

　　该怎么说，要是地方这种学霸会听不懂元薤白现在笑的平淡，其实很尖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也就白活了。

　　地方之前一直不和元薤白主动打交道，就是对这个人有看法。

　　他看的出来这人十分聪明，天赋和悟性惊人。

　　但他和自己一样有点傲慢，这种傲慢甚至可能只有文人之间才懂了。

　　这未必是出于讨厌对方这个人。

　　但二人就是会有思想和知识上的较量，应该说地方心里瞧得起谁，才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但要是元薤白真的先好声好气和他主动道歉，地方也不会搭理他。

　　因为，他只会觉得元薤白心不诚，嘴上一套，心里不那么想，这种人更不值得长久相交。

　　所以，读书人相处起来，真的是这么麻烦了。

　　也难怪，茯神这么多年索性让他发小天天这么在家生气，也从来不和他道歉，谁能想到，元薤白今天竟然就做到让君子都‘惭愧’了。

　　那看来，地方今天出门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可能就是一时好心答应给甘太太过来送汤了。

　　但……一本金/瓶/梅里……竟然会夹着一本天工开物，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不是脑子有神经病的人干出来的事么！！

　　谁会整天用这个夹着另外的东西看一本正经书！！茯神这个王八蛋！！这一定是他小时候的书没错了！！！看他回来我不活活打死他！

　　——茯大爷这次看来真的是无论最后怎么回来的，是哪天回来的，都要挨一顿打了。

　　“……”

　　但想到这里，灰色的鲸鱼背部哪怕之前是变得全‘红’了。

　　地方的一双下垂眼从内心想活活打死一个东西‘暴躁’勉强冷静下来后，还是接受自己输了的事了。

　　但他这人真的没那么大架子。

　　他就是原则感特别重，才想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