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秀沉默地听了会儿,说道:“万乐,古人一直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我为了这句话,深受其害。”
单秀有神的血脉,却一直被排斥在边缘,他对这种事情可以说非常了解。
“协会可以容得下骆文端一时,”单秀说,“未必能容得下一世。其实说实话,这一时我都觉得有些意外了。”
万乐:“什么意思呢?”
“你听懂了。”
欧阳雪风说:“去看看,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好吗?逃避有什么用?”
万乐:“见了有什么用啊,是他能出来还是我能进去?是说下辈子他能记住我,还是我能记住他?”
欧阳雪风递给万乐一张纸,万乐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几人安静片刻,朱小炜说:“好感人哦。”
所有人:“……”
安静中,单秀问:“骆文端会转世吗?”
“不会吧,”宁武雀说,“估计协会也不敢让他再来一次了。”
单秀看了眼万乐,慢悠悠地说道:“那就只剩他记得你了。”
万乐已经和常人无异了,自然也会生老病死,可骆文端却可以通过驾驭征凶的力量,甚至觉醒出自己的龙力,骆文端会不老不死。
老天爷或许能算明白这笔账,究竟是先死的人痛快,还是永生的人安宁。
以万乐对骆文端的了解,他代替老天回答这个问题,对骆文端而言,永生是最残酷的刑罚了。
是万乐摧毁了骆文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但也是因为万乐,他必须要永远留在这个令他恶心的世界上。
万乐忽然说道:“走吧。”
万乐自己想明白这件事,废了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不生骆文端的气,平静地对待他,想了很久还是感觉心里不舒服,他总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调整到在他面对骆文端的时候,能够毫无芥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从心里觉得平和的状态,但是单秀的一番话,又让他醒悟了,他的人生从此开始就是有限的,他不能再跟骆文端耗下去了。他必须要在有限的生命里让骆文端无限地记住他,要纠缠到底,至死不渝。
万乐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定了决心,到了昆仑的时候,虽然有些近乡情怯,想要打道回府的想法,但好歹还是被大家拦住了。
万乐是想过骆文端可能不会见他,但没想到真没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9章 士不可杀(三)
万乐站在门前,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这扇门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里头能望见的都是荒漠和戈壁,门外建了个门卫室,守门的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桌上放着的茶缸,玻璃已经被茶渍得发黄。
万乐看着他,问道:“他干啥呢?”
男人笑起来还挺和善,说道:“不知道啊,小兄弟,除了许斌,他谁也不见的。”
万乐扒住窗户上的铁窗,把脑袋卡进去,盯着他说道:“你有说是谁吗?你说我名字了吗?”
“说了,”男人说,“你们几个的都说了。”
万乐怒不可遏,指着电话说道:“你再打一次,我亲自给他说。”
男人苦笑了声,说道:“别为难我啊。”
“上头不允许。”男人说,“上头说了,除非在这院里,否则不允许他和外头的人有任何沟通。”
欧阳雪风拳头掩着嘴,咳嗽了一声,说道:“道长,尊姓大名?”
“牛国忠,”男人说道,接过来了欧阳雪风递过来的烟,说道,“谢谢,谢谢,客气了。”
欧阳雪风打着火给他点上,说道:“哎呀,牛道长,我好像听说过您这名字啊。”
“名常见,”牛国忠说道,“你们欧阳这个姓才是如雷贯耳,你爷爷还好着吧?”
“托您福,”欧阳雪风笑着凑上去,胳膊肘把在窗棱上,说道,“您认识我爷爷?”
“有幸一起出过一次任务,”牛国忠说,“你爷爷道法高深,让我印象深刻啊。”
欧阳雪风凑过去,说道:“正好我爷爷还留着点日月无光珠,您看您……”
牛国忠说:“哎哎,别来这套啊。”
欧阳雪风:“不是,真不是那意思啊,他现在退居二线,留着那些东西也没用啊,家里都没地方放,都让我奶奶扔车库去了。”
牛国忠:“……那好东西,扔车库也太可惜了吧。”
欧阳雪风上赶着附和,然后说道:“我们几个都是骆文端的朋友,就想跟他说句话,上头不让我们和他沟通,不是怕我们受他影响嘛,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不可能有问题的。”
万乐说:“就两分钟。”
欧阳雪风顺势就把电话拿起来,说道:“您拨个号。”
几个人赶紧起哄,牛国忠被挂在了这,犹豫片刻,笑了笑,说道:“算了。”
他在座机电话上,按了一串数字,拿过话筒对对面然后道:“你把他叫出来,让他出来接个电话。”
过了会,他把听筒交给了万乐,万乐想也不想,直接递给了欧阳雪风。
欧阳雪风:“?”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万乐,万乐忽如其来的紧张,说道:“你先给他说两句。”
欧阳雪风说:“你有病吧。”
“你先说两句!”万乐说,“他来了吗?说话了吗?”
欧阳雪风作势要递给他:“你自己听啊。”
万乐躲炸药一样躲开了,欧阳雪风又把话筒放回耳朵边,问道:“来了没啊?说话。”
骆文端在那头笑了声,说道:“来半天了。”
“万乐想跟你说话,”欧阳雪风看见万乐疯狂使脸色,表示不敢接电话,只好又说道,“你先让我们进去。”
骆文端说:“没洗脸。”
“你俩是不是都有病啊。”欧阳雪风感觉自己快气麻了。
“怎么了啊,”骆文端说,“好几天没洗脸了,有事电话聊。”
“电话是聊事的地方吗?”欧阳雪风看了眼牛国忠,转过身低声说道,“他状态不好,你别作。”
骆文端只是说:“不方便。”
万乐搁旁边听了半天,也听出了骆文端分明是知道情况,就是不愿意见他,万乐感觉自己一时间脑袋里千回百转,大概是伤心担忧尴尬五味杂陈,最终是愤怒占领了理智的高地,他拽过电话,还没听清有没有再说话,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骆文端:“……”
万乐机关枪一样:“我飞机转火车转大巴,我走了三十几个小时,一口饭都没吃,我来这你请我吃闭门羹啊。你是打算跟我恨断义绝是吗?是让我滚,再也不要来烦你的意思吗?”
万乐骂得自己眼泛泪花:“你觉得自己特别酷吗?”
骆文端一时没有说话,万乐还以为他已经挂了,一闭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索性也不忍了,拽着袖子擦着擦不干净的眼泪。
电话那头传来骆文端的声音:“不酷,很丑。”
老式的电话线里传来了万乐在那头的风声,他的哽咽声,还有他身边朋友们安慰的声音,骆文端能够想象到那个场景。独属于北方的,即使在夏天也狂啸的山风吹拂他的衣服和头发,自由的风吹拂自由的人,万乐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备齐,这故事里不再需要多余的一个人。
万乐在哭,骆文端还是觉得心痛,还是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眼泪不要从他的眼里流出,但是骆文端也知道应该习惯,以后的事不归他管。
骆文端把电话线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他的手边还放了一只铅笔,电话打来之前,正在画画,万乐来的突然,但是这个场景他早想到会发生,在心里已经演练了几十遍,该说什么话也都已经想清楚。
骆文端问他:“强扭的瓜是不是可以蘸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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