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何等新奇的体验,他才结识不久,便万分欣赏的道友,竟然会是自己儿子!
巨大的震撼过后,聂明渊是唯一一个对此事存有喜悦感的人。
但是从未有过做父亲的经验,再加上长久的亲情缺位,使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方回相处。
先前以道友身份相处,自然又和谐,舒坦又尽兴,如今骤然成了父子,反倒徒增尴尬。
“回……回儿,”这个称呼有些拗口,聂明渊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他勉强笑了笑,努力展现出自己的和善,“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方回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已知对方是自己亲父,他没什么理由反对,是以便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感觉到方回并没有排斥自己,聂明渊心里很高兴,正想再说些什么,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一旁秦肃的一声“师兄”打断。
回过头来,却见秦肃看了眼方回,便朝自己这边走来,又听得他道:“师兄,借一步说话。”
聂明渊看着秦肃不大好看的脸色,又看看方回那张无甚变化的面孔,仍是同意了秦肃的请求。
说是借一步说话,但其实就是由聂明渊在两人身上施展一个防护罩,隔绝声音的外泄,否则在这惊雷峰上,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阻隔方回那化神期的绝佳听力。
因为种种原因,秦肃本心里不想让聂明渊和方回有过多的接触,且他本就有事急着寻聂明渊,此时便道:“你们父子都是化神修为,寿元绵长,想要相认、相处,来日有的是时间,可我却没有多少时间了,若是还寻不到落胎的法子,我难道当真要把他生下来?”
秦肃其实就是想支开聂明渊:“师兄别忘了,你是发过心魔誓的,而我的肚子……只剩下六个月左右的时间了,还请师兄分清缓急。”
这番话在聂明渊听来,确实有一定道理,毕竟秦肃这肚子是真的棘手又紧急,而他和方回相认的事情,也确实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想着,聂明渊透过防护罩,再度往方回那儿望了一眼,对方依然是无甚表情的冷淡模样。
他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道:“行,我答应你,这就离开宗门,去替你寻找落胎的法子。”
秦肃微微扯了扯唇角,眸色浮沉:“那就多谢师兄体谅了。”
聂明渊撤下防护罩,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夹,两指间便出现一枚玉简,他短暂地闭了闭眸子,仿佛往玉简里输入了什么,而后便将这玉简抛给方回,被方回一把抓住。
聂明渊看着方回,扬声道:“回儿,我有急事需离宗一趟,数月后便能返回,这玉简里……是我与你母亲之间的事情,你有时间便看一看。你我父子,容后再会。”
这话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秦肃眼前。
化神道君全力赶路的速度极快,只这么会儿功夫,恐怕已经离道宗很远了。
因为聂明渊临走前留下的那枚玉简,秦肃知道自己当年做下的事情,恐怕是瞒不住方回了,不过对方早知他的真实面目,多知道一点,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无太大影响。
秦肃想过了,落胎之事虽然已经拜托了聂明渊,但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聂明渊身上,他得双管齐下,找方回摊牌的事情,也得早日提上日程了。
届时聂明渊若能赶在他分娩之前及时寻到落胎的法子,自是最好。
若不能,他起码也在方回这边努力过,事关他自己的性命,由不得他不谨慎。
这也是他支开聂明渊的另一个原因,聂明渊此时若留在宗门,定然会常常上清净峰与方回见面,这样他还怎么全力去施展手段,勾住方回的心?
所以他只能让聂明渊赶紧离开宗门,以方便自己接下来的行事。
聂明渊走后,惊雷峰顶这才遭重创的云池坑底,只剩下秦肃和方回两人。
秦肃脚步一转,直直走向方回,又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去吧,有时间,便好好看一看他留下的玉简。明日……最迟后天,我会来清净峰寻你,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议。”
方回听后,也没什么表示,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消失在秦肃跟前。
在方回面前受到这种待遇,秦肃已经十分习惯了,那两人接连离开,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云池。
人虽然走了,但先前斗法留下的痕迹尚未完全消散。
秦肃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鬼使神差地走向云池边,抬手触摸着石壁上那些雷息与冰息相交织的残痕,心下当真是说不尽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不过他的眸光很快转为清明,感受着残痕当中的力量,似有所悟。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他感悟完毕,直接瞬移回到主峰,处理这次因聂明渊和方回斗法引起的骚乱。
腾出手来已经是晚上了。
聂清蕴依然在秦婉儿那里,秦肃结束手头的事情,也去秦婉儿那里转了转。
经过聂清蕴长时间的劝解,秦婉儿终于勉强接受了明日去闭关的事情,作为交换,她要求退出下一次的宗门大比。
道宗的宗门大比每五十年举行一次,分金丹、筑基、练气三组,按照要求,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每一位道宗弟子都要参与。
上一次大比是在三年之前,方小蝉便是那次的练气组头名。
而秦婉儿,她对斗法、探险这一类的事情最是厌烦,只想安安心心待在宗门里混吃等死,心态相当咸鱼,每次大比前,都求着秦肃把她剔除出去。
但未结元婴必须参加宗门大比,这是道宗长久以来的规矩,所以她即便每次都是早早地淘汰了,还是次次不落地参与着。
练气筑基时还不那么显眼,如今金丹期了,还是那么菜,总觉得丢人得紧。
这一次,秦肃仍然不能答应她,不仅在这件事上不能答应,闭关这事儿也没得商量。
秦婉儿气极了,但是秦肃和聂清蕴这次的态度十分坚定,她的细胳膊根本拧不过自家爹娘的粗大腿,只能在哀怨了一整夜之后,被聂清蕴打包拎去闭关。
总得来说,如果不在方回的事情上犯浑,并且能够再稍微努力一点,秦婉儿还是个相当喜人的姑娘。
母女俩走后,秦肃在玄微殿召集各位执事弟子,花了一整日时间,把宗门下一阶段的事务分门别类地安排下去。
这一举动,让执事们以为秦肃又要闭关了。
掌门也是修士,是修士就要修炼,闭关也是常有的事。但他才出关不久,就又要闭关,这才是最让执事们感觉到奇怪的地方。
以往,秦肃虽然也会闭关修炼,但宗门事务繁杂,顾及到这些,他每次闭关间隔的时间都会比较长,这样才能更好地平衡修炼和宗务。
不过,无论掌门如何安排,他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对了,掌门安排的总是不会出错的,这些年来他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安排好宗门事务,当晚,秦肃又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盯着微隆的小腹琢磨了一整晚。
第二日便下定了决心,凝出水镜收拾仪容。
他看着水镜里的自己,一袭蓝色掌门道袍风姿俨然,发髻用一个镶了浅蓝色聚灵石的金冠高高竖起,面目清俊儒雅,肤色偏白,鼻梁高挺,唇偏薄,但常常带着浅笑,许是做久了上位者,眉眼间不自觉地带着些许庄重,一旦笑起来,又十分地亲和。
他虽然不再年轻,但修为高深,这张脸上看不出一丝岁月流失的痕迹,气质上,却因为有了时间的酿造,显得更加醇厚、迷人。
拇指轻轻从脸颊上划过,触感就像是世上最好的白玉那样,光滑细腻。
不就是想办法勾住方回的心,让他死心塌地爱上你么?你未必就做不到!
秦肃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道。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终于推开房门,下了主峰,来到清静峰。
此时正是清晨,朝阳东升,淡金色霞光穿透云层照射到清静峰顶那座朴实无华的宫殿上,反射到秦肃眼睛里,恍惚多了几分金碧辉煌的感觉。
他静静地在宫殿门口站了会儿,便见那紧闭着的殿门由内而外自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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