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去当凯的造物主。
要在凯的本体中创造新的结构,需要如此庞大的力量才能撬动一角。阿诺因沉默而冷静地进行着一切,他洞悉神格、就如他洞悉万物的规则、洞悉凯奥斯一样,他在对方的身躯之中创造了另一个容身之地,而这个容身之地,甚至还跟凯奥斯的神格相依相偎,紧贴在一起。
下一刻,在混乱负面状态的强压之下,阿诺因的身体负荷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压迫,他的思维转速越来越慢,内伤未愈的躯体中发出骨骼和内脏破裂的声音,在窸窣而恐怖的碎响里,他的心脏却鸣动震跳,激烈至极。
阿诺因低下头,吐出一大口血液,鲜红的液体将他的唇也染得秾艳醒目。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阿诺因确信这一点,但当他选择第二种方案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抛弃所拥有的觉悟,况且……他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死法。
他抬起手,深沉的力量在他的掌控下如同一把锋锐至极的手术刀,它切开白皙莹润的肌肤,在阿诺因自己的操纵之下,血液染透了被分解时略显不完整的衣衫,肌理被跳开,露出人体当中最强壮的一块肌肉——心脏。
而与心脏紧密交融的神格也在微微发光。
他有一千种方法可以放出神格,但这样是最快的。在灵的交织之下,神格被一点点地拨动出来,像是解下一根根纤细的丝线一般。
神格被控制着靠近凯奥斯的那一枚,但并没有融入,它的主人依旧是阿诺因,它被放置在凯奥斯的身边,在之前构建出的空间之中,达成了一种类似于卫星般的关系——它环绕着对方。
霎时间,阿诺因眼前一黑,他的躯体倒在黑液之中,而意识却陡然上升,视角拔得极高。
与此同时,在那个寄托所有神话生物生命的空间,神域的混沌之渊里,无尽的灰白雾气环绕其中,黑暗巨兽俯首称臣,在这片不可捉摸、时刻变幻的渊底,混沌神座的另一边,凭空浮现出另外的影子。
那是另一把神座。
它由深蓝色所组成,无尽的繁星点缀其间,诡异的巫术符号成为最美妙的装饰,座椅之下环绕着无数的细小模型,排列如浩瀚的星海,椅背椅背上呈现出极具生命力的花朵、生育的符号、巫师语的无序排列,而最顶端则凝聚出一颗湛蓝的球体。
象征着掌控世界的力量。
阿诺因的身影在神座上浮现,他脱离了人类的身躯,他的生命形态受到了凯奥斯的加持,并且跟对方捆绑在了一起,两把神座就像是双子星一样彼此环绕。
被辐射催长的黑色长发,由鲜红转化为微微朦胧的眼眸,阿诺因的形象被凯影响得过分,只能暂以这种外貌出现在神域,他重新睁开眼,轻轻地敲了敲座椅扶手,看向对面:“该睡醒了,我的凯,好神明是不赖床的。”
阿诺因的身上亮起一个天然锚点,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他空缺的心口,而在同一刻,那把混沌神座上方也慢慢地汇聚起一团黑液,纠缠着重新复苏。
131、131
复苏的光影从上方笼罩下来, 穿过这片混沌狰狞的区域。
就如同阿诺因的外貌受到凯的特质影响一样,凯奥斯也同样在新的力量如源泉般涌入时,被阿诺因的力量所牵绊扰动。祂的身躯由黑色液体汇集而成, 在对方面前展现出全然不同、但却是最贴近人类的外表。
阿诺因摩挲着下巴注视着他,边看边思考地道:“也不是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细节需要慢慢塑造。
但这已经是非常出色的外表了。
凯奥斯睁开眼。
当主意识恢复理智——以这种非常诡异的形式恢复理智时, 侵吞整个世界、吃得正香的小触手们纷纷觉得背后一寒, 浑身僵硬, 而凯奥斯的反应向来有些慢,他像是头晕地轻微摇了摇头, 满脑子黑色液体噼里啪啦地晃。
神座环绕相对, 下方的黑暗藤蔓缓慢生长。凯奥斯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个曾经脆弱、渺茫, 几乎不仔细找就难以寻到的锚点, 此刻正强横醒目地主宰着他的心,正如他的意念同样寄予对方。
“……阿诺。”他道。
“嗯。”阿诺因看着他, “我在。”
凯奥斯安静了一会儿,他专注地看着阿诺因,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连把触手收回来都忘记了,过了很久,他才忽然道:“是幻觉。”
“是真的。”阿诺因理解他这个还没清醒的思路。
凯奥斯消化了一会儿,连同自己那个被爱人改造了一部分的内部结构, 都需要他稍微用点时间接受。在短暂的安静过后,他道:“我很想你。”
阿诺因原本还想忽悠一下凯奥斯的心思一下子消失了, 他向来接不住这种直球,什么冷静、专注顿时一扫而空,喉间哽了一下, 才道:“……我知道。”
“我很不高兴。”凯奥斯道,“我感觉你受伤了。”
阿诺因想起那个被触手捅个对穿的海洋之母:“这个我也知道。”
“嗯。”凯奥斯点了下头,他的眼眸依旧灰蒙蒙的,但那股让人看起来毫无情绪、一片空洞的感觉却大幅度消退,阿诺因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些堪称思念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邪神真是一个颇具模仿力的生物,他能模仿到这样活灵活现、难以甄别的情绪吗?
或许这并非模仿,这是源自于精湛的学习能力,以及对于人类之间“爱意”的深度钻研。
阿诺因对凯的改造似乎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动。在这样颇有邪神风格的对话之下,阿诺因刚想告诉对方修复重建世界的噩耗,就被一团软腻腻、滑溜溜地黑液缠绕上手指。
……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凯奥斯专属的肢体语言,黑色的液体在他指间环绕一周,然后凝聚成一条很优雅的小触手,这条小触手牵了一下他的手,然后绕过他的腰——当黑液旋即散去时,转而抱过来的是凯奥斯的本体。
他进行请求的方式如此的与众不同,当阿诺因没有拒绝让小触手牵手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很独特的暗示。他认为自己获得了许可,便脱离永恒的神座,索取一个具有阿诺因身体温度的拥抱。
……还是跟以前一样啊,阿诺因想,他任由对方微冷的躯体将他抱紧,一时间脑海里滑过很多很多纷扰的念头,但这个时候,他只想伸手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就像是抚摸某只不够有安全感的大狮子。
尽管他沉闷寡言,不通情理,但对于阿诺因的黏着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方的拥抱从冷到热,被渲染到了同一个温度之后,凯奥斯才眷恋而缓慢地蹭了蹭对方的肩头,像是终于彻底确定这样的真实性——而不是混乱和嘈杂的梦境当中,飞快流失在眼前的光影。
“阿诺,”他觉得人类的思维里应该用点什么事来庆祝久别重逢,但因为他当人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竟一时没有想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生命形态此刻已经发生变化,于是他说,“可以做吗?”
阿诺因愣了一下,在这种情境之下,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凯奥斯慢条斯理、不厌其烦地平静重复,“可以……”
他的唇被阿诺因的手指抵住了。
“可以,但是。”阿诺因道,“不如我们先收拾一下事情的结尾,比如说,修复世界,调解生命结构,复原时间之类的?”
凯奥斯沉默了一回儿,他光用听就听出了其中的浩大工程,深谙其中困难的邪神透出一股想要逃避的意味,他犹豫了一下,道:“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诺因道,“不能任性,我一生要强、又不善塑造生命的宝贝爱人。”
这句玩笑对方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人类的语言艺术从来都这么难度高深。凯奥斯垂下头,他有些委屈地想,为什么不可以?
阿诺因对于他的情绪波动非常敏锐,他凑过去跟凯奥斯贴贴,然后抬头轻微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唇,眨了下眼:“不要不开心,亲爱的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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