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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周吝从书页上分出注意力, 看见步衡脸上的诧异,稍沉默:“当康情况不太一样……”
被关进禁地的妖怪皆是严重违反《妖族管理法》的,其中大部分都是像耳鼠、比翼鸟这样因为一些原因使用法术伤害人类, 但当康这样以善良胆小著称的妖怪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周吝把手里的《山海经》合上, 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步衡:“当康被关入禁地是因为妄图用法术来延长人类寿命。”
几百年以前,绝大多数妖族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社会的生活, 当康却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虽是能带来丰收的祥瑞之兽, 却生性胆小内向, 既不喜欢跟人类接触, 平时也很少和妖族打交道,常年隐居在山林间,只在丰收的年景出现在人间。
直到后来某一天, 当康出门觅食误踩猎户布置在山林间的兽夹,他刚化为人形准备脱困的时候, 遇见一个过路的老农。那老农不仅替他除去兽夹,用草药包扎了伤口, 还想背他下山,再当康一再拒绝后, 把自己赶路用的干粮留了下来,匆匆走了。
妖族最讲知恩图报, 当晚当康就循着气味,找去那老农家里。
那老农不识当康, 把他当做山里跑出来的野猪,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茅草屋和庄稼,却发现这“野猪”虽然外貌又凶又丑, 却很温顺,先是凑过来蹭了蹭自己的手,之后围着小院跑了起来,边跑边发出奇怪的叫声。
老农虽然不理解,却也没敢阻拦,甚至在当康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倒了一木盆水送过去。
后来当康就成了老农家里的常客。
老农鳏居多年,无儿无女,家里突然多了个活物,也乐得多了一点陪伴。虽然其貌不扬,行为又有点奇怪,但对自己也没什么危害,只以为这野兽是为了觅食,每每当康来时,还专门省出一点吃食给他。
从这年开始,这老农那点贫瘠的田地居然能产出几倍的粮食,老农分给当康的食物也越来越多,甚至还专门在小院里划出一块地方,给当康修了一个小木屋,里面还垫了蓬松的稻草。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当康直接在老农家长久地住了下来,
但老农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当康虽能给人类带去祥瑞,却改变不了他们的生老病死。后来的某一天,老农病了,身体越来越虚弱,再也扛不动锄头,也不能再去田里。
当康对着逐渐被杂草覆盖的田地想了很久,终于想起很多年以前听说的一道法术,据说可以延续人类的寿命,代价就是要损耗很大一部分灵力。
这和耳鼠那种自带的解毒能力又不太一样,损耗灵力来延续已经到了寿数的人类的生命更像是一种逆天改命的行为,一直为元老会所禁止。
当康损耗了大半灵力,终让老农又多活了十几年,自己却因违反《妖族管理法》而被关入了禁地。
荒芜的田地又开始重新耕种,却再也达不到先前的产量,老农却依旧坚持在院里备上吃食,但直到他死去,再也没见过那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妖兽。
步衡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张了张嘴,最后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跟着发出一声叹息。
从妖族的角度来看,当康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灵力珍贵,损耗了那么多也不过让那老农才多活了十几年,对生命漫长的妖族来说,那十几年就宛若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当康却因此失去自由,被关进禁地几百年。
但步衡想,只有当康自己清楚,在老农家里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是如何珍贵,所以他不会后悔,大概只会可惜,用灵力换来的那十几年里,自己不能陪着那老农过。
“其实,”周吝站起身,仰头看了看高悬于天际的太阳,忍不住眯起眼睛,“当年见到当康的卷宗时,我也无法理解。”
步衡还蹲在地上,正好被笼在高大的倒影下,因为逆着光看不清周吝的表情:“那现在呢?”
周吝低头,微垂视线看他:“现在明白了。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比灵力更重要的事情,独自在这世上活上千年,也未必有什么趣味。”
步衡弯了眼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树荫下又待了一会,步衡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着仍坚持为自己遮光的周吝:“接下来去干什么?”
周吝看他:“你决定。”
“嗯……”步衡想了一会,“好像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那不然回家?”
“好,”周吝点头,“你想回就回。”
步衡笑了起来,却依旧坐在地上,朝周吝伸手:“那拉我起来。”
周吝立刻握住他的手,稍一用力,就将人拉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太大了,步衡一时没能站稳,整个撞到了周吝身上,然后就被搂住了腰。
掌心的温度立刻蔓延到步衡身上,他偏了偏头:“不热?”
周吝摇头,手还在步衡腰上:“不热。”
“不热的话……”步衡想了想,“那不然你背我回去,今天走了太多路,走不动了。”
虽然确实走了不少路,但对步衡来说还远不到走不动的地步。
周吝深知这一点,却仍然点了点头,答应:“好。”
步衡本来只是随口逗逗周吝,眼看他真的背对着自己蹲下来,微微睁大了眼,失笑:“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
周吝扭过头来看他:“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说完,他拍了拍肩,“上来。”
步衡有些许迟疑:“真的背?”
“当然。”
这么热的天气,街上来来往往还有不少行人车辆——步衡看着周吝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扑过去趴到他背上。
步衡虽然不胖,但是好歹也是个身高腿长的小伙子,周吝却丝毫不觉得吃力,就真的背着他沿着长长的街道向前走去。
步衡记忆里,即使是小时候,连步寒都没这么背过他——不是步寒不愿意,甚至来说,他十分乐意,奈何儿子太过懂事,并没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现在这样被周吝背着,步衡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十分庆幸周吝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将整张隐隐发烫的脸都埋在对方背上。
周吝脚步微顿,声音里泛起笑意:“步衡。”
“嗯?”步衡坚持不肯抬头,声音闷闷的,“怎么?”
“你害羞了?”
步衡:“……”
他立刻否认:“没有!”
“嗯,没有。”周吝附和了一句,却依然掩藏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步衡沉默两秒,恼羞成怒地伸手扯了扯周吝的长发,周吝也不介意,脚步稳健,丝毫不受打扰。
转眼间走了半条街,步衡终于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放我下来吧。”
周吝扭头看他:“不背了?”
“当然不背了,我又不是真的走不动!”
周吝停下脚步,将人从自己背上放了下来,而后转过身看着步衡。
步衡刚刚褪去的红晕莫名其妙地又回到脸上,他摸了摸鼻子,伸手又扯了一下周吝的长发:“回不回家啦?”
周吝笑:“回。”
“那快走!”说完步衡放开手,干脆朝着街对面的公交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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