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边上那尊全身裹着红布,只露出了脸,但脸上的油漆比另外三尊明显要新些。
沈季泽仔细看了会儿后,给卢茸严肃地说:“你也多看看,记在心里,这些都是作文素材。”
卢茸从进来后就低着头,不去瞅那几座泥胎,听沈季泽这样讲,才勉强抬头看了几眼,说:“我看完了,都记在心里了,出去吧。”
沈季泽贪凉不想出去,又牵他的手往旁边走,嘴里哄道:“你看墙壁上还有画,壁画哎。”
有光线透过屋后的窗户落在地上,也映亮了左侧的土墙,那上面布满浅淡的黑痕。
卢茸这下也好奇了,不再坚持出去,跟着凑近去看那面墙。
墙上像是小孩用黑炭笔在胡乱描摹,有些地方看得出图案,有些地方则是随意的一团线条。
在那堆凌乱线条里努力辨认的话,好似有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抱成一团。
“这是只狗……你看,它有四条腿。”沈季泽指着其中矮矮的一团说:“头上还插了两根树杈。”
卢茸盯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瞧,觉得不大像狗,头上那也不是树杈,是鹿角。
他以前很爱看动物世界,因为有时候可以看到大草原上的野鹿,所以知道成年鹿的角不像他自己那样短短一截,而是又粗又壮,还有分叉。
它们长得那么威风,皮毛油光发亮,鹿角能毫不费力地刺透任何野兽的腹部,高高挑起来,像戳一串糖葫芦。
鹿腿坚韧有力,可以预料一蹄子出去后,偌大的狮子都可以被踢爆,完全就是大草原上的霸主。
可事实是:
“夜幕渐渐降临了,广袤而古老的草原上,又上演着生命之战……这是这只狮子在春季以来捕捉到的第十只野鹿……那只还在吃树叶的小鹿,就被猩猩拖上了树……母鹿急停拐弯躲过了土狼的追杀,一只花豹又冲了出来……”
这让卢茸很沮丧,后面都不看动物世界了,宁愿换台看广告。
不过墙上画的狗也许是只鹿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平常不爱提起鹿,纯属最在意什么就刻意不去说什么,哪怕就算说出来其实也很正常。
“这三条狗抱成一团在打架……不对不对,不是三条狗,另外一只像马一只像狮子……你看这里还有条蛇。”
沈季泽还在仔细看那壁画,指点着其中解释。
最后实在辨认不出来,泄气道:“这也画得太丑了,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卢茸也瞧着那壁画,看那所谓的三条抱团狗,还有它们头上的一条蛇。
那条蛇画得像根烂麻绳,身下还有几个小点点,凑近了看,好像是爪子。
“哪有蛇长爪子的,茸茸你见过吗?”沈季泽皱眉问道。
卢茸还没回答,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那可是咱们这三神庙供奉的三神。”
两人转头,见泓大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那堵墙。
“快拜拜,拜拜,进了佛堂就要拜神。”门口立着的财爷也进了屋,跪在一个脏兮兮的蒲团上。
沈季泽和卢茸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学着拜了拜。
泓大师站在旁边介绍:“这就是三神的神像,你们看到墙上画的那是三神的真身。”
两小孩儿胡乱拜了后起身,沈季泽忍不住指着面前那尊神像的眼睛问:“泓大师,那眼睛里是黑豆吗?”
泓大师啪地将他手拍下去,转身对着神像行礼:“小儿无状,信口雌黄,三神莫怪。”
又转头解释:“那是栖梧山产的黑宝石,用来给神像点睛。”
沈季泽:……
你糊弄了三神还想来糊弄我?
第20章
卢茸退了两步,打量最边上裹着红布的那尊神像,旁边三座是三神,那这个是什么呢?
泓大师瞧出他心中所想,说:“咱们寺庙不拘那些,管他佛啊神啊,村里人想拜什么就都请来。而且光我一人伺候神仙,他老人家不寂寞吗?神仙们肯定也喜欢热闹的。不过这尊神啊,就不需要你小娃娃拜了。”
旁边的财爷笑了起来,对卢茸招手:“走,咱们回家了。”
沈季泽反而好奇起来,追问道:“泓大师,这神像是谁啊?”
泓大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娃娃,你过几年再来拜吧,这位是月老,等你想找老婆的时候再来拜,或者找到了带着来定情也行。”
沈季泽不知道月老,但知道什么是老婆,面对大人们揶揄的目光,他装作镇定地去看其他神像,只是耳根子偷偷红了。
卢茸瞧见他的异常,好奇地一直盯着看,沈季泽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将他头拧向一旁。
三人出了寺庙后下山,卢茸开始缠着财爷问心中的疑惑。
“爷爷,那个月老是什么?泓大师为什么要哥哥想找老婆的时候再去拜?不找老婆就不能拜吗?”
财爷拎着空竹篮,笑眯眯地下楼梯,嘴里说:“因为月老会保佑你小泽哥和他老婆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哦……”卢茸似懂非懂地点头。
“哎呀不和你们走一起了,慢吞吞的。”沈季泽不耐烦地加快脚步,也不去牵卢茸的手,自个儿小跑着下台阶。
财爷知道这是害臊了,也不点破,只在后面叮嘱:“别跑快了,当心摔着。”
卢茸沉默地想了会儿,目光乱飘,又轻声问:“爷爷,那我以后可以带着我老婆去拜吗?也恩恩爱爱的。”
财爷怔了下,顿时大笑出声,笑得呛着了开始咳嗽。直到卢茸脸上渐渐露出怒意时,才边笑边说:“拜拜拜,我娃也拜,带着老婆去拜,保佑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那你笑什么?”卢茸一脸控诉地撅着嘴。
财爷忙道:“不笑了,爷爷不笑了。”他勉强收起笑,摸着卢茸柔软的发顶:“哎呀,我娃跟颗嫩豌豆似的,也在想老婆了。”
“我才不是嫩豌豆,我是小嫩葱。”
“是是是,你是小嫩葱。”财爷又开始咳。
回家后,财爷去了村委会,两小孩儿开始做作业,在那张书桌面对面坐着。
卢茸掏出数学本子算题,沈季泽已经写完爸爸送他去医院的作文了,在另起写第二篇。
“我的同学小明,红红的脸像苹果,大大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
这个开头他已经用过无数次,字句都铭刻于心,笔尖落在纸面上,急速地沙沙作响。
卢茸算好一道题,被他的速度吸引了视线,盯着方格本好一阵后,崇拜道:“哥哥,你写作文好快啊。”
“你要是认真学习,也会和哥哥一样的。”沈季泽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写的是什么啊?是去寺庙的事情吗?”卢茸想起开始他让自己好好看那些神像,说这是重要的作文素材。
沈季泽:“是啊,平常任何有意思的事,都是我的作文素材。”
卢茸探出上半身,要去看沈季泽的作文,被他一把盖住。
“别看我的,认真写你自己的。”
卢茸讪讪地坐好提笔,他又问:“你假期有作文吗?”
“有的,要写五个。”
沈季泽语重心长道:“今天我们经历的事情就很有趣,你可以写下来,仔细描写神像的形貌。”
“嗯,知道了。”卢茸认真点头。
沈季泽老成地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写作文。
“……小明说:一次考差了不要紧,只要以后努力。听完这话,我擦干脸上的眼泪,下定决心……”
做完作业,两人就去河边。因为不敢再下河游泳,就坐在一棵老柳树下,双脚泡在清凉的浅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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