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白鹿,只见它四蹄就那么险险地踏在峭壁上,银角一挑,勾起婴儿的衣服,再往上跃起,如一片轻盈的羽毛,冲上了悬崖。
与此同时,那名瘫倒在地上的母亲腿上一沉,压上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接着,白影迅速向右,腿上有红光闪动,银色的角像是两丛珊瑚,它迅速飞跃到了山坡后,消失不见。
这一幕只有沈季泽和司机看见了,不过司机顾不上过去看个究竟,因为地上的母亲陡然发出尖叫:“宝宝!宝宝在我怀里,宝宝被救上了。”
那名前一刻还挂在树上的婴儿,此时正躺在她腿上,瘪着小嘴哇哇大哭着。母亲涕泪横流地搂紧怀中的婴儿,激动得全身发抖,那父亲也震惊地抬起头,满脸狂喜,踉跄着奔上前,将母子俩一把搂在怀里。
沈季泽往后张望,看见商务车旁站着财爷,卢茸刚刚跑回他身边,还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在一家人喜极的痛哭声中,司机双眼发直地问沈季泽:“你看见了吗?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好像看到一只白色的鹿,把这孩子给救上来了。”
沈季泽果断道:“没有,不是的,你看错了,是有人抓着绳子下去把孩子抱上来的。”
“那,那人呢?根本就没有人在旁边啊。”司机四处张望,只看见站在应急车道的财爷和卢茸。
“我看见他从土坡后绕上了高速,开了辆轿车就走了。”沈季泽面无表情地瞎扯。
“可我,可我明明看见是只鹿,头上还有角——”
沈季泽目光沉稳地否定:“不!你看错了!”
“真的没有——”
“快去检查眼睛吧,要不高度近视,要不就要瞎了。”
“我——”
“或者压力太大出现幻觉,放松点,和我一起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好些了吗?”
“……好些了。”
此时,卢茸正大气不敢出地站在财爷身旁。
他刚才直接就冲去小土包,躲在后面变鹿,救孩子,再冲回小土包变身,穿好衣服回到这里。这一系列动作虽然快,但财爷应该都看见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卢茸不敢开口问,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喉咙涩得上下壁都黏在了一起。
财爷也沉默着,只看着那还抱头痛哭的一家人,直到卢茸都有些喘不过气时,他才开口道:“茸茸啊。”
“在。”卢茸应道。
他声音哑得像是掺了把沙子,因为财爷可能接下来的那些话,手脚开始发软。
财爷转过身和他对视着,那视线里有着了然,还有着意味深长,但是没有他最怕看见的恐惧和厌恶。迎上这样的目光,卢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爷爷真的都知道了……
财爷慢慢走上前,伸手将卢茸乱翘起的一缕发丝压平,低声道:“乖娃,爷爷心里都明白,不要担心。”
“哦,都明白啊。”卢茸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只机械地回应。
财爷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隐没在那些皱纹里,道:“你小的时候以为家里没人,就会变成刚才那样,对着穿衣镜照来照去,爷爷看见过几次。”
卢茸锈住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回味着这句话,震惊地看向财爷:“爷爷,我……”
“村里塌方那次,也是你救的爷爷吧?”财爷看似苍老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其实爷爷那时候没有完全昏迷,能看到你的影子。还有之前差点被石头砸中,也是你将我推开的。”
“爷爷,我,我……”
卢茸被财爷早就知道他能变鹿这件事砸中,砸得措手不及,砸得昏昏沉沉,已经连句成型的话都说不出来。
财爷替他理了理没穿平整的衣服,低叹了声:“茸茸,别担心,不管你是个啥,都是爷爷的乖孙,是我的娃。”
等到救援车来到,几人就回到车上,继续往机场出发。
安静中,司机犹不死心地继续问沈季泽:“真的不是鹿吗?真的不是吗?”
“真的不是,我说了,是有人救了那孩子后,开着车离开了。”沈季泽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嘴里淡淡道。
“我也看见了,那人动作很快的,小车开得风一样,我都来不及喊住。”财爷突然在后座补充,语气不急不缓。
沈季泽正在点手机的手指一顿,飞快地转身往后看。卢茸对上他的视线,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着眨了眨眼。他又看向财爷,只见财爷闭眼靠在座位上,一脸平静。
沈季泽转回身,继续拨弄手机,脸上却挂起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难道我真的出现幻觉了吗……”司机晃晃脑袋。
沈季泽语重心长道:“没事,回去睡一觉就行了,可能是太疲倦。”
“对的,回去后睡一觉。”司机嘟囔道。
商务车平稳地驶向机场,太阳终于钻出了云缝,洒下一片灿烂的金光。
半年后。
“对,这个月就别找我了,刚拍完这部戏,得和家人一起放松休息,工作的事情一个月后再说。”沈季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边打电话,一边推开了自家别墅院门。
他家别墅和小区里其他别墅不同,院子里不是种的花花草草,而是各种菜苗,边缘还架着丝瓜架,大好的花园成了一大片菜地。有两人正躬身在菜地里忙碌着,看背影是财爷和王图。
听到门口的动静,财爷抬起头,手里还拿着个水瓢,高兴道:“小泽回来了。”
王图也直起身,道:“不是说明天下午的飞机吗?茸茸还吵着要去接机。”
沈季泽将皮箱拖进来,身后的院门自动关闭,他笑着解释:“剧组是明天下午回来,但是我等不及了,今天就提前坐飞机走了。”
财爷放下水瓢,就要来接他的皮箱,沈季泽忙道:“爷爷您别管我,我不累。”
王图转身往屋里走:“师兄正在做午饭,我去说一声,多准备两个菜。”
“小泽喜欢吃凉拌菜苔,我去弄,他喜欢我拌的口味。”财爷也急急忙忙地跟上,满脸都是笑。
白之这段时间在给财爷调理身体,还服用了一些珍贵的药物。财爷的满头白发都开始转黑,身板儿也明显结实起来。连带着小狗也受了好处,原本整天趴在窝里一动不动,现在也开始到处撒欢儿。
沈季泽拖着皮箱到了宽大的客厅,没有看到卢茸,只听见厨房传来财爷、王图和陈叔三人做饭的大声交谈。他将皮箱拖到二楼自己和卢茸的卧室,也没找着人,于是放下皮箱,顺着楼梯,轻手轻脚地爬向三楼。
三楼是阳光房,四面安着单向玻璃,卢茸平常没事的时候,最爱呆在阳光房里。
沈季泽还在楼梯上时,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摇滚乐,等他步入阳光房时,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只白鹿戴着墨镜,仰躺在沙滩椅上,腰间搭着一条浴巾,正舒适地享受着日光浴。他前蹄放松地枕在脑后,后蹄交叠,搁在棕黄色的皮毛垫子上,蹄尖还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晃动。
那皮毛垫子似是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往沈季泽这边看过来,原来是一脸委屈的小狗。
白鹿左侧放着手机,还有投影仪和音响的遥控器,右侧蹄边是一张小矮桌,上面放着杯果汁和一盘嫩树叶。
鲜嫩多汁的树叶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财爷去后山林子里现摘的。
如果不是阳光房的布置实在是太熟悉,沈季泽都怀疑自己到了马尔代夫。
自打知道财爷很早就清楚自己的秘密后,卢茸已经彻底放飞,再也不遮遮掩掩,时不时就在家里变成一只鹿。财爷心疼他多年来只敢偷偷摸摸吃树叶,便天天早上去后山摘最鲜嫩的树叶,洗干净给他当点心。
卢茸摇头晃脑听着歌,心里算着哥哥出门拍戏的天数。他这次去外地取景,满打满算已经快半个月了。幸好明天就拍完,如果再不回来,自己就挨不住思念,要去剧组探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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