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 下(45)
“日曜八佛宝伞,以此无上佛法诛杀邪魔,我佛慈悲,助弟子杀生斩业,莲花台前净土烈火天降!”
“杀——”
这一刹那,日光菩萨的护法法器出世,那奇特而熟悉的佛门火焰和宝伞尖端撞击到一起——
宝伞伞叶被灼烧撕碎,竟是日光散尽,天地一片血红被魔气吞噬之势!
半个城市的天空都被这金色的光芒照亮了。
远远的感觉到日光菩萨和顾烈那一边出现了非常不妙的问题,还不能现身的这年轻佛祖亲耳听着远处叮铃叮铃的手铐撞击声和近乎野兽在黑暗中暴躁喘息呲牙的声音,也意识到自己这边要开始跟着出现问题了。
他一睁开眼睛,却已经看到床上那个人在一边做噩梦般发抖一边又一次发作欲毒了。
而这一次,果不其然是两个。
五欲之二和三,憎,和恨。
二者催生于人心。常言,憎为自憎和他憎,自恨和他恨。
对于他人的憎恨进而转加到自身无能为力的憎恨,丧失信念失去自我,令常人的双手双脚犹如套上沉重枷锁,行一步则痛一步,是为憎和恨罪。在这样的两种交织的能引发人心中自我厌恶的欲望下。
见状,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某人上去将他一只手夺下先包住他的手掌摁住,整个人压在了长发魔头的身躯上,又要去把他脸上的夜叉面具给直接揭下来。
可这次,他才向着对方的脸上的夜叉面具伸手,意识到他要去碰面具的顾东来却已经疯了般地用血红色眼睛恶狠狠瞪着他又剧烈挣扎了起来,又像是要杀了他一般死死推开了他。
“不要!滚!你给我滚!”
“给我。”某个半瞎子冷冷看着他。“把面具摘下来,你现在在因为它而痛苦,你自己没感觉到么。”
“滚!我说了我不想摘!你凭什么一定要让我摘下来!”
“我要你认清现实,还有认清现在的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
“我为什么要认清楚我自己!!你又凭什么逼我现在去认清!你算是什么东西!!给我滚!!!”
两个人,一个被欲望之毒摧残,一个要拉他出地狱,他们在这床上来回争夺夜叉面具。见此情形,黑发佛祖索性一把拿起旁边的床头烟灰缸那起来,想让他照镜子看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可顾东来见此恨极了夺过烟灰缸砸他,还大吼一声推开他。
那眼睛血红发疯的样子把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得险些撞在床头,随之,彻底被对方不可理喻的样子激怒了的两个人索性大打出手了起来。
这一次,并非佛压,也无关三法。二人纯粹就是真这么一次次火气从心底上来,想直接把眼前这个不懂人话的人给打到服从自己为止了。
而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对眼前这个人留情,动手就是直接把两个人打到服从式的较劲。
顾东来受伤在身,这次却是把自己疯子般的本性拿了出来。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长发男人甚至借着这夜色,恶狠狠对着这位燃灯太子的下巴一拳和肚子下去的一脚。他这举动彻底惹怒了二人,像是疯狗一般撕咬在一起,紧接着某人被他抵抗的嘴角都青了又冷冰冰摁住他道,
“你不肯摘下这个面具有什么用,难倒有些已经造成的事实还能改变么,顾东来。你的感情多事和自我否定令你把自己陷入了绝境,现在却也连一句别人的实话都不敢听。你不敢面对那些挫折,更不敢面对你自己,还有你自己心中的那些过去。因为你觉得自己曾经败过,所以失去了从前的信心夜叉面具下是你自己的脸,你却自己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你已经放弃了你自己,而一个人连正视自己都做不到,你只是个弱者,我不会为一个弱者浪费时间。”
这些话太真实,也太刺伤人了。
……过去,败过。光是这两个字把顾东来曾经无数次在梦里都难以抹去的那段最难忘的耻辱都重新提起了。
可他也真的好恨。好恨。为什么,他败了。为什么他偏偏当初败的那么……不应该……都是他的败才让一切,才让这之后的一切——
“……是,我就是一个……长得又丑,又弱,又感情用事……还一天天不自量力所以害了别人的废人,尤其是在你这种的人面前,简直令我自惭形秽。”
“我的存在,简直就是伤了太子殿下高贵的眼,辛苦太子殿下还要和我这种人一天天没事找事干地互相找不痛快。所以……你不如早点放弃这个肮脏不堪,不自量力的顾东来,也好让他继续这么一个人随便活着,现在觉得满意了没有?”
听到背后那长发魔头阴阳怪气在大笑的声音。某位太子殿下只保持二人背对着的姿态也不看他。
两个人都在生气发火,也没有去回头看那个人,只像对待个仇人似憋着一口气不出声。
然而,顾东来既然都这样了,其实也已经不在乎这个人还怎么看他了。因为他可以隐忍包容很多事,不计较得失地为别人付出很多,却唯独讨厌别人践踏自己存活的价值。
两个人一直能成为最值得对方依靠的人,是永远不能否定对方存在的价值。
孔雀魔鸟虽未成佛。早已佛狂大成,若不是他自愿留在人间,才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可现在,这个人根本看不起他,他真是一刻都不能容忍。
而数日折磨,身心俱疲,欲毒发作,顾东来理智丧失,索性在他面前就开始尽情捂着脸笑着讽刺他道,
“……我告诉你,燃灯太子,你要是真受够了我,就赶紧滚,或者让我滚,这里没有人想互相留住对方,之前我对你的一点客气,也只是因为我还想利用你身上的价值罢了……让你留着和我耗,尽情压榨你你那些没有用的同情心,再把你拖下水,让你和我一起死是一件多有趣的事啊……”
“因为我活成怎么样,这都是我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回头和后悔的选择。”
对此,那个背对着他一脸冷漠的人的嘴角留下了血迹,却并没有被激怒,他只是冰冷地看着和他此前印象中那个人开始不一样,又像是真正表现出对方真面目的顾东来,并听对方笑的讽刺又尖锐地望着二人外头的天断断续续。
“你根本不曾真心对我,凭什么现在要求我对你付出信任,把真实给你看?尊重是相互的,是平等,是理解,永远不否认互相生存的价值,大概你已经经历了一切也已经看透一切,真正大彻大悟地成佛了,你做凡人时候的一切已经跟着消失了。”
“我们俩根本不是朋友,而我现在也把你的大道理一句句把有些话现在还给你。顾东来这一辈子,相比现在这种被你踩在脚下的时候,远有比眼前情况还要丧失……反抗一个人权利的处境。”
“但无论我生命中的哪一个时期,却从来没一个人能看低我,或者使我丢掉自己的尊严。你现在满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还有妄图行使你高高在上的权利的行为,和欲界那些人……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你也不配我用任何朋友或是平等的关系来对待你。”
“我之前接受你这种满是施舍蔑视味道的挑衅和帮助,不是我已经承认自己比你弱小只能败给你了,是顾东来永远有资格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和一生。你在我眼里……如今你也只是燃灯太子。不是曾经配做我对手,敌人和朋友的那个人。”
“就像燃灯太子根本不认识眼前的顾东来一样。我也从来只认识……活在我一个人过去记忆里的……那个人。”
而听到他第一次提到过去,那被顾东来完完全全推向另一端的人闻言甚至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从窗前一下随着外头的夜色头也不回消失道,
“好,随便你,你现在想走,也没人能管得了你,我不拦着你。”就是这一句来自这人根本没有心,也对他不带情的话,把两个人心中对彼此最后的一点容忍给耗尽了。
他被顾东来一而再而三地自暴自弃给弄得终于是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