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99)
楚江离心猛地一颤,这段时间长大了的、沉稳内敛的殿下在此刻与过去的模样渐渐重合在一起,他抬起脸看着路瑾胤,那张脸还是那样英隽,他沉默了良久,手抚上了路瑾胤的背,一下一下地顺着。
“孤只要求你一件事,”路瑾胤压过去,滚烫的唇在他软化的脸上烙下一个个干燥的吻,“活着。”
他任由滚热的掌心将他的皮肉怜爱至极地狠狠揉搓着却咬着唇不泄出一声,直到他彻底在路瑾胤的掌心下彻底融成一团模糊看不清面目的白,苍白的一具身体倒在黑色的貂毛之中,他没有发出声音,包容地任人放肆,这是他暂且能想到的唯一表达爱意的方式。
车厢上积了一寸有余的雪,风声混着沙沙雪声在耳边作响,楚江离的发根都被汗浸湿,他由着那双手玩着他散开的发梢,从一边抓住一个瓷瓶放在眼边打量,他晃了晃,听着里面药丸滚动的哗啦声,忽然道:“你带够了药么?”
路瑾胤模糊地应了一声,又压过去吻他的唇,楚江离拧着眉躲开了,将瓷瓶们一个个小心地放进箱椁,“殿下既然要跟,那便跟着吧。”
“一旦出现任何问题,我都会派人护送殿下离开。”
车厢的门忽然打开,一股潮湿的热气往外涌,那车夫是一个新兵扮的,本来分到给将军驾车这项任务,他喜不自胜,后来目睹了“凌云”同将军的争执,和里面莫名的一些声响,年满十六的毛头小子是尚不明白,只觉得诡异。
他觑着身后穿得单薄的将军,将军难得没戴面具,一张瓷白的脸露在外面,他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总觉得今日的将军怪得很,为何将军的脸这么红,嘴也这么红?
长得怪好看的。
寒风剐在人脸上像冰刀一样,新兵的脸已经冻僵了,到了跟人换岗的时间,新兵念念不舍地从车辕上爬了下来,楚江离脸上异样的红也褪去了,他抹了把冰凉的脸,望了一眼新兵,新兵的脸冻的发青,鼻头通红,鼻孔还挂着两条透明的水迹。
他一开口,呵出的白气就往上飘,他的面容藏在氤氲的白雾里,表情柔和软化下来,看这半大小子好像在看自家的胞弟,低声叮嘱道:“去找张虎要姜茶喝,他就在后头的马车。”
那新兵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脸倏地红了,一溜烟就往后面跑
了。
来换岗的是个老兵,还嘻嘻哈哈同他嘴碎了几句,他眉梢挑了挑,也笑起来,手把老兵的肩膀一拍,道:“看着点路。”
老兵嘿嘿一笑道:“将军,你不知道,这是老马,认路的,这条路跑过不知道多少次。”
“那也要注意。”
楚江离咳了一声,便钻回了车厢,路瑾胤披着大氅,乌发散乱地绾成一个发髻垂在耳边,其余的头发散落在身上,大片胸膛袒露着,眉间凝在一起,看着手中的画本子,见他进来了,唇角便自然而然地翘了起来,知道他出去吹醒自己了,“楚楚,手给我。”
冰凉的手被握在了手心,路瑾胤捧着他的手心放在唇边呵了口气,低敛着眉眼,细细地搓着,他看着路瑾胤珍视的模样,心尖蓦地发烫,刚被寒风醒完的脑子又开始沸腾,一阵热意往脸上爬,他抿着唇将手缩了回来,手心一下子烫起来。
“楚楚,过来。”
第117章
楼马一直同大夏有贸易往来,即便是战争时期也一样,这么多年都是相辅相依,许多人都是靠这贸易过活,特别是楼马边境的城中百姓,大夏的米粮缓解了他们食物的缺乏,布料也缓解了他们服饰的单一。
现在不少楼马贵族的衣物也是靠大夏进口蚕丝布料去做的,先前楼马也有他们的皇商,而这商队听闻了打仗的消息,犹豫了几日后,将自己从楼马得来的通行令给了楚江离。
进了楼马边境的小城,商队的老板一同去的,跟每个关卡的驻守官熟得很,过去送点礼,即便带了些违禁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但这次不同,士兵对老板谄媚的笑视而不见,收了礼物还是将那些箱子查了好几遍。
士兵搜身时将楚江离打量了好几遍,楚江离身量虽没路瑾胤那样高,但在人群中也属不错,楚江离脸上笼着一层面纱,一双上挑的眼半阖着,鸦黑的睫毛垂落,一副对人直白的打量感到羞怯的模样,那士兵拿着一根半尺长的棍子敲了敲马车的横栏,用半生不熟的大夏语道:“这是谁?”
那商队的老板干笑了几声,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儿媳,那是……”
老板瞧了一眼周身贵气的路瑾胤止了声,他不敢再说下去,倒不是路瑾胤不允许,是他自己害怕,路瑾胤一看便身份不凡,谁知道是哪位王公贵族的子弟,他这样说还要不要命了,就怕被秋后算账,他暗示地冲士兵挤眉弄眼。
楚江离又适时往路瑾胤身上靠去,手挽上了路瑾胤的手臂。
那士兵眯着眼,还在怀疑,最后又说了句:“弄掉,看,看看脸。”
楚江离迟疑了一下,惶然地在老板和路瑾胤之间看了个来回,两个人都没出声,他咬了咬唇,慢吞吞地将面纱取了一半,面纱垂在脸侧,瓷白瘦削的脸略施粉黛,虽然个子高了些,但也看不出问题。
士兵盯着那张脸吞咽了一下,慌乱地别过脸,敲了敲马车横栏,“走吧。”
身侧那人温热的手率先伸了出来,将楚江离的面纱别在了耳边,叮嘱道:“进城后,换个装束吧。”
楚江离转脸便对上路瑾胤坦然的目光,路瑾胤对自己的吃味不加掩饰,还捏了捏他的掌心,“唔,听李富贵说他们有种帽子可以把整张脸都遮住,同大夏的帷帽差不太多。”
他迟疑道:“进城后也穿……”
他朝自身上看了一眼,藏在大氅里的是件艳红色长裙,边城时兴的裙子,裙摆连着一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虽说是李老板出的主意,他却怎么都觉得这主意与路瑾胤脱不了关系。
“嗯,”路瑾胤压低了嗓音,清朗悦耳,“既然做戏,那便要做到底啊。”
楼马国其实是过去的众多小国组成的,每个地区穿着都大不相同,王室穿着是层层叠叠繁复的大裙摆,腰却死死的掐着,而这个边境小城的女人都里面穿一件长裙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外面又套一件及膝的马甲,头上还戴上四面都是纱的皮帽。
楚江离现在穿这里的服饰便罢了,进了王城难道要他穿那种袒胸露乳的裙子么?
他一想到那楼马来使穿的裙子眉心就直跳,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哪门子鬼迷心窍竟然为掩人耳目同意做女装打扮。
进城后,李老板熟门熟路地找了家客栈歇下,这间客栈是大夏人开的,跟王老板还是同乡,眼见王老板领着人来了,将楚江离他们打量个遍,笑呵呵地做了几个好菜,旁边的楼马人一直觑他们的菜,后来叽里咕噜说了一连串,那老板最后无法,也给那些楼马人又重新炒了个小菜。
那老板手艺不错,馕烤得外皮又酥又香,里面不像是边城吃的那种干巴巴的,而是夹了大块大块的羊肉,香料给的足,吃起来没
有腥膻的味道,一嘴下去满口肉香和油脂的奶香,吃到底才发现里面还夹着东葱解腻。
校尉很快就吃完一个馕,抹了把嘴上的油,啧啧道:“老板你这手艺,绝!”
“东葱不好弄到吧?”校尉舔着唇道。
李富贵低声道:“哎,那可不,这东葱没几把,都是在盆里好生照顾的,这边气候不好养活。”
老板嘿嘿一笑,“是是是,我都是做给自家人吃,量也算够了。”
李富贵拍着老板的肩,笑得意味深长的,语气也飘忽暧昧起来,“这个小城别的都不怎么样,但是唯有一样很是不错啊!”
老板脸上老实的笑一僵,觑着李富贵,小声道:“你儿子和儿媳还在呢,不好吧?”
李富贵挥挥手,“嗨,没事,没事,”他转头就笑得讨好极了,“那个,怀冰啊,去吗?”
“这里的暗娼很是不错,”李富贵摸摸下巴,好像在陷入了他过去的桃色回忆,表情也让人浮想联翩起来,“那个……咳,月明也可以一起去见识见识。”
路瑾胤刚细嚼慢咽地吃完一个馕,他正拿着帕子给同时吃完的楚江离擦手,闻言不置可否地一挑眉梢。
楚江离皱了皱眉,本来不想同意,但看见欢腾的将士们,知道他们这么久也算憋狠了,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机密的信件和鉴定身份的令牌,便道:“你们去吧,我便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
路瑾胤黑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楚江离,好像是听话的狼狗寻求赞扬地往楚江离摇尾巴。
老板摇头晃脑道:“嗨,李富贵儿啊,你这儿子媳妇感情真好。”
李富贵干笑一声,拍了拍校尉的肩,“那我们去,我请客!”
楚江离自然不会让李富贵请客,他们回屋后,楚江离塞了两锭银子给李富贵,“别让他在外面留宿。”
李富贵不肯接,嘿嘿直笑,“哎,我哪能要您的钱,我有钱!”
楚江离叹了口气,硬塞进他手里,“待此事结束,”他眼睛往四处一瞟,含糊过去,“会记你一功,收下吧。”
李富贵捧了银子走后,屋里便只剩下路瑾胤同他两人了。
这座边境小城暗娼属于极重要的一门讨生活手段,入夜后,每盏灯笼底下都能看见女人靠着湿黏的墙,深棕色的眼睛觑着过路的人,偶尔比着几个隐秘的手势,为自己拉客。
她们大多穿着露出半个胸脯的长裙,大鬈大鬈的头发披在胸前,无事时便对着昏暗的灯光看自己染了色的指甲,或者凑成一堆讨论上一个客人身上油腻污秽的汗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