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82)
他抿了口茶又放回了桌上,楼下已经开始了另一曲,冷清的歌声飘飘扬扬飞上来,路瑾胤转开话头,“好听,蓝茗公子唱的甚是不错,就是不知赎身何价。”
百里飞心道这个醋坛子一来就散发着一股醋味儿,好像一醋庄的醋坛都翻了似的,让人鼻根发酸,他攥着手中的帕子掩住口鼻,调侃道:“想让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人,殿下也认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能为对方拼命的。”
“大哥出征都要想着我们,这么远了还写封信来嘱咐。”他刻意看了一眼路瑾胤,好像真的是感到苦恼一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都让大哥在外顾着自己便好,我们能有什么事,不必忧心我们。”
路瑾胤神情微滞,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还是艰难地扯着嘴角笑道:“月明给你们写信了?”
百里飞点头道:“可不是么。”
他掏出怀里的信封在路瑾胤面前一晃而过,信封上又确确实实是楚江离刚劲有力的字迹,他放回怀里,摸了摸平坦的胸口,“大哥的信,我是一直珍藏着,就怕哪天出了意外,我死之前还能看看这信。”
路瑾胤表情彻底僵**,他是没想到百里飞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他几乎耐不住就要开口质问百里飞究竟和楚江离是什么关系,怎么说的如此暧昧,但脑子中的热意褪去后,他也稍稍清醒过来,猜出百里飞是不满他先前那些话,故意戏耍自己。
他缓过劲儿来了,自己安慰自己,管你们如何惦记楚江离,楚江离终究是自己的,不管是身还是心,他又想到楚江离给他的回信,短短几字,惜墨如金,他便难以维持脸上客套的笑容,深吸了口气,“还麻烦百里掌柜替孤留意一下,蓝茗公子,孤是要买的。”
百里飞道:“殿下打算如何安排他?”
路瑾胤往楼下望去,此时那人正好抬头向上看来,触到了路瑾胤的目光,那人急忙敛下眸子,微微下垂的眼尾平白无故惹人垂怜,嘴唇抿了抿,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唱道:“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烟疏柳,隐隐芜城漏——”
路瑾胤沉吟片刻,道:“这样的好嗓子,当然是献给皇上,百里掌柜,你觉得呢。”
百里飞脸色忽变,“未曾听过陛下好男风。”
路瑾胤深不可测笑了一声,“都说好男风这种爱好是会传承的,谁也不知是不是我骨子里的血脉天生就有的,遇见这种好颜色,皇上如何想很难说。”
百里飞垂下眼,沉默了良久,“那便如殿下所说罢。”
蓝茗公子被赎身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全京城传开,京城不少贵人都是蓝茗公子的客人,听说蓝茗公子被赎身,个个都闯上风月馆讨说法,怎的先前他们要赎身就不许,现在却忽然说蓝茗公子是别人家的了。
风月馆的老板年纪并不大,刚过而立之年,是了,风月馆的老板也是男子,已过而立之年脸上也没有一丝细纹,看起来如双十出头的公子哥,长得也是柔柔弱弱,不少第一次去风月馆的人甚至把他当作了里面的小倌,出言调戏后被暗暗捉弄得好苦才得知这是风月馆的老板。
这些个贵人的轿子闯上门,殊不知老板已经靠在门口等着了,老板手里拿着烟枪,抬起眼懒散地看了一眼他们,他们胸口的腾腾怒气顷刻消去了大半,斥骂也变成了责问,还是那种可商量的语气,“老板,你说蓝茗公子不可以赎身,怎的就被人赎走了?”
老板的烟枪在门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也很为难啊,太子殿下带着兵上门来抓人,我可是求了好久,我培养蓝茗这么多年,说抓走就抓走啊,太子殿下看我们也不
容易,才丢了点银子意思意思,哎,我这细胳膊细腿儿哪拗得过官爷们啊?”
他话是这样说,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伤心难过的意思,还是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起来是狠狠地从太子那里捞了一大笔,这些人听说是太子带兵来捉走的,顿时没了声儿,沉默半晌,其中一个看起来文弱些的男子道:“那太子殿下抓走蓝茗,总得有个理由吧?”
老板靠着门半真半假道:“还真给了个说法,蓝茗来历不简单,太子殿下是奉命行事,我也不敢多问哪,不过呀,据说是蓝茗他娘给他留下的那枚扳指被人认出来了。”
这些人个个都见过那枚扳指,蓝茗一直戴在手上从不曾取下,他们揣着满腹疑思回了府,那枚扳指的事却没因此打住,而后一个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蓝茗是前朝元安皇帝的太子后嗣,长的也神似元安皇帝,那枚扳指便是作证,是元安皇帝御赐的扳指,上面刻有太子的字。
蓝茗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按理来说应当呆在天牢之中,而实际上却是被太子殿下接进了宫,居于东宫,前朝余孽居于东宫,难免让那些人开始揣测太子的意图,都说蓝茗公子歌喉为一绝,恐怕太子也是想留着蓝茗公子先图个乐子,再送进牢里。
比起太子殿下死心塌地倾心于镇远将军,太子阵营的朝臣们更希望太子冷清冷面,只是把情爱当作个消遣的玩意儿,他们对这件事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江离出征才数月,太子便养起娈宠的消息总是不会传到边疆的。
而又过了一月有余,到了路安岩生辰,别人都献了金银玉器及番邦新奇玩意儿,唯独太子,献上了一个大活人。
那日蓝茗公子身着月白色长袍,戴着半张面纱,及臀的乌发淌在身上,他轻轻捋起额前一缕别在耳后,抱紧了怀里的琵琶,他轻轻拨动了一下弦,喧闹的宴席便静默了,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罪臣之子蓝茗,恳请为皇上献曲——”
第97章
生辰宴过后,蓝茗公子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宫中,甚至还混上了一官半职,宫廷乐师,他是唯独一个住在宫里的宫廷乐师。
他这职位来的原因也不必多说,朝臣皆了然于心,他们惊讶的是,此人是前朝余孽,太子也敢趁皇上生辰献上去,不怕触怒龙颜,而他们也听说过太子抓人时扬言奉命行事,这命是谁下的,便一目了然,这也解释了太子的胆大妄为。
接二连三的赏赐在整个后宫传开,皇上已经连宿几夜于蓝茗公子的院子,一时间蓝茗公子在宫中风头无两,颇有云贵妃得宠时的风光。
好像这时大家才想起云贵妃这么一号人物来,他们唠叨着,要是没有楼马这么一出,云贵妃一定还是宠冠后宫那位,他们道,那蓝茗公子也并非有多么好看,只是秀气文弱了些,比起云贵妃的天人之姿那是差远了。
也有人道,蓝茗公子比云贵妃要好看得多,起码那蓝茗公子年轻,还有一把好嗓子和弹得一手好琴,云贵妃已然是明日黄花,容颜老去,他们说的倒像女人过了三十就是踏进了土里。
这些风言风语是拦不住的,直接刮进了云贵妃的宫里,眼见的她彻底失了宠,连带着那些宫人对她的态度也没过去那样好言好语了,但毕竟还是贵妃,只要一日不入冷宫,这些人就踩不到她头上去。
霜雪站在一边剥着钵里的瓜子,眼睛紧紧盯着手上小小一粒,时间久了一双眼睛也开始发酸发胀,他狠狠闭了闭,眼眶湿了,他慌忙地用袖子蹭掉,惶惶然地打量着睡在贵妃榻上的瞿霜云,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瞿霜云的浅眠。
柏妮丝在门口站了半晌了,隔着小小的洞看着屋外的日头,她蓬松的鬈发已经发油打结,变成一髫一髫的黏着汗液与灰尘垂在脑后,她苍白的脸像女鬼,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就那样无情无绪,呆滞地站在那里。
霜雪现在怕她甚过瞿霜云,瞿霜云看起来与过去并无甚不同,该是如何还是如何,只是不能出门了,而柏妮丝已然是一副受不住打击疯癫了的模样。
那日楼马向大夏宣战的消息一传到后宫,柏妮丝就大吵大闹起来,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给掀翻,她猝不及防地掐住瞿霜云的脖子,一双眼珠几乎瞪出来,她恶狠狠地,“怎么会这样?你害我?你害我!”
瞿霜云很冷静,即便她美丽恬静的面容因缺血胀得通红,她声音低微,快断气的低微,“我哪有手段去害你,你从楼马出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被抛弃的棋子。”
屋里的奴才们都吓得慌了手脚,一个个又不敢靠过来,不知是早就盼着瞿霜云死了还是怎样,唯有霜雪趁着柏妮丝怔愣之际,猛地勒住了柏妮丝的肩膀,把人掼倒在地上,屋外的太监们这才溜达进来看情况。
柏妮丝忽然卸了力,整个人像一条翻肚的死鱼横在地上,眼睛也跟死了一般,目光分散飘忽,静默地淌了满脸的泪,霜雪瘦弱的身体死死压制着她,生怕她又奋起伤人,而太监们圆白的脸全围到了剧烈咳嗽的瞿霜云周身,他们挤出关切的神情,“贵妃娘娘,无碍吧?”
他们摸不清皇上的想法,按道理来说这个宫里的人已经彻底成为了弃子,但皇上迟迟不肯动手,这个宫里的人跟后宫的野草并无什么区别,五皇子的消息也递不过来了,好像所有人都避开了五皇子这一块儿。
瞿霜云咳了半晌,才从榻上支撑起身体,浑身汗津津的,“本宫无碍,倒是她,你们找个太医来瞧瞧。”
她伸手指了一下地上的女人,这些圆白的脸便又围到了地上,他们见这个女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肥嫩的手戳着女人的额头,见她一直未出声,又狠狠拧了一把胳膊,女人还是半晌没有反应,太监们又凑近了些,那女人的眼珠子却忽地一动,转到太监脸上。
霜雪被她猛地掀到了地上,她发起狂
来身体胡乱地和一个圆滚滚的身体扭打在一起,瞿霜云还是第一次见女人同太监打架的,两个人撕扯成一团,女人的膀子胸脯都袒露出来,白花花的在人眼前不停地晃,霜雪低下了头,其他太监忙跑上去抓住女人的胳膊,那同女人扭打起来的太监终于腾出手来劈头盖脸扇了女人两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