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之云(56)
别看他手巧得能编织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只要一拿起毛笔,手就笨得跟脚一样了,怎么都不听使唤,更何况现在余毒未清,手指更是加倍僵硬。
等到慕流云写完了一页纸,张驰都还没写满一行,看着他写字时那个笨拙僵硬的样子,慕流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捏着他的手指矫正他握笔的姿势:“笔要这样拿,用手腕的力量。”
张驰不好意思地看着慕流云认真的侧颜,脸可疑地红了起来。
“看着我做什么?看字。”慕流云皱眉道。
“唔……”张驰左顾右盼地转移了话题,“流云,我有点好奇,平日里除了练功和读书写字,你就不做些别的吗?”
慕流云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你都不会觉得无聊吗?”张驰简直难以想象这样单调的生活。
“读书和习武本来就是我的兴趣所在,自然不会觉得无聊。”慕流云道,“至于那些别人视为玩乐的事情,我也曾试过一些,终究还是不如习武来的有趣。”
张驰笑道:“许多人可都把读书和习武看做是苦差事呢,要靠着毅力去坚持才能有所成就,你倒是乐在其中,就这一点来说,你可比绝大部分人都幸福多了。”
慕流云不置可否,将写好的书页放在一边晾干,又铺开了一张纸用镇纸压住:“抄书吧。”
“哦……”张驰费力地握着笔,又写了几个字,就忍不住开始说话,“我们要一直写到晚饭时间吗,晚上做什么呢?”
“晚上去洗浴。”慕流云皱着眉有点嫌弃地说,“你该好好洗个澡了。”
“我不是伤口不能碰水吗,再说这些天也有擦身啊……”张驰委屈地说。
本来他就是比较爱干净的人,不像以前在丐帮或者军中的弟兄们一样浑身都是所谓的“男人味儿”,后来知道慕流云有洁癖,他又比之前更加注意干净整洁了,想不到居然还是难逃被嫌弃的命运。
“我看过你的伤口,已经可以洗了。”慕流云垂下视线看着纸面,“总之,以后没洗干净就不要碰我。”
“你是说洗干净了就可以碰你了?”张驰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好,我一定每天都把自己洗掉一层皮。”
慕流云的耳根似乎透出了一点红色,语气却是有些不悦了:“不要这么多话,你如此浮躁,还要不要学习认字了?”
“好好好,不说话了,写字写字。”张驰嘴巴虽然闭上了,脑子里却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脸上就笑得越发欠扁起来。
***
吃过晚饭后,趁着天还没有黑,张驰跟着慕流云,沿着一条修建在山崖上的陡峭山路走了半里多,就看到一间靠着山壁,用竹子搭建起来的竹屋。
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八尺见方的水池,也不深,坐着应该差不多到肩膀,池水是用竹子从山石的缝隙之中引出来的,灌满了池子以后就沿着一条挖好的水槽溢到屋外的小水沟里。
张驰还以为石缝里流出来的山泉水会很冰,伸手探了一探,水竟然是微温的。
华山上下这样的温泉池也有好几处,这一处因为地势太高,池子也小,不太有人来,只有住在清风阁的慕流云每天都会造访,玄一道长外出云游之后,这里几乎成了他的专用浴池。
虽然昨天晚上张驰已经壮着胆子把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做了,这会儿却莫名地有些忸怩起来,慕流云见他在池子旁边转悠着东看西看,迟迟不脱衣服,便出声问道:“你是想等我先洗吗?”
“啊?当然不,我们一起洗吧。”张驰怎么能错过这么一个鸳鸯共浴的大好机会呢。
“一起?”慕流云本来可不是这样想的,他看了看那个不大的池子,虽然装得下两个人,但应该会有些拥挤才是。
“就像晚上一起睡一样,相好的人可都是一起洗的。”张驰不要脸地胡说道。
慕流云犹豫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
张驰这下可顾不上忸怩了,生怕慕流云改变主意的他立刻脱了衣服下了水。
“流云,让我帮你搓背吧!”
“不必,我自己来。”
“那我帮你洗头吧。”
“我自己来。”
慕流云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张驰声音已经有些沮丧了:“那你帮我洗洗背上的伤口吧,我怕碰破了。”
慕流云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拒绝,他拿了汗巾用尽量轻柔的力道擦过那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却发现张驰除了这些伤口以外,身上还有不少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
他好奇地用手指按了按张驰肩上那个看起来是箭伤的疤,触感凸凹不平,想必曾经也是挺严重的伤势。
“你以前经常受伤吗?”慕流云问。
张驰感到有点痒,就抓住了他的手:“战场之上刀箭无眼,受伤也是很平常的事。对了,听说你上次拦截红莲教的追兵,也受了点伤,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在腿上,已经没事了。”
“让我看看,亲眼看过我才能放心。”张驰十分坚持,并且在能见度已经不是很好的水面下摸索着。
“别乱摸,是这里。”慕流云只好站起来,指给他看左边腿上的一道伤痕。
“还好,看起来不怎么严重的样子。”张驰摸了摸那道伤口,心说这么完美的身体,要是留下伤疤就太可惜了。
慕流云突然探手到水里,擒住了张驰的手腕,语气不善地说:“往哪摸呢?”
张驰小心地看了看慕流云的脸色,并不是在生气的样子,就没皮没脸地笑道:“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在,我就摸摸,不会做什么的。”
“你还想做什么?”慕流云皱眉,“别胡闹了,赶紧洗澡,不然天要黑了。”
张驰憋屈道:“你这么活色生香地站在我面前,却连摸都不让摸,流云你太残忍霸道了……”
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也不安分了起来,慕流云扣着他的手腕稍微用了些力气,张驰赶紧喊疼,慕流云冷笑一声:“一有机会就忙着想入非非,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昨天伤口疼也是装出来的吧?”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那绝对是真疼,虽然不是那种忍不了的疼,但是也会疼啊。”就算被抓住了一只手,张驰依然死皮赖脸地去抱慕流云,就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
慕流云已经开始后悔跟他一起洗浴了。
他知道只要态度冷硬一点,下手狠心一点,完全可以拒绝张驰的骚扰,但他对着张驰就是冷硬不起来,于是这个澡一直洗到月亮都升起来了,他们才摸着黑穿上了换洗的衣服,从那间竹屋里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慕流云有些气恼张驰胡闹个没完,也有些难以言说的羞意,就闷声不响地大步往前走,任由张驰在黑夜里跟得跌跌撞撞。
这可苦了张驰,不是踢到台阶就是被草茎绊倒,慕流云已经警告过他天要黑了,他却色迷心窍不当一回事儿,只管把慕流云浑身上下摸了个够本也亲了个遍,所以这会儿也没脸抱怨,只好努力地跟上慕流云的脚步。
到了险要路段,慕流云终究还是担心他身上余毒未清,会失足跌下山去,回过身来拉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张驰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成了一滩春水。
接下来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星光下,两只同样有力的手握在一起,就像是一句无声的誓言。
-第二卷 完-
第65章 锦绣(一)
张驰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仿佛身在世外仙山, 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每一天,慕流云都保持着同样的生活节奏,上午习武, 下午教他读书认字, 晚上二人洗刷干净, 在一个被窝里说说话,做些亲昵的事情, 然后慕流云小睡一会儿就早早起来练功,他则一觉睡到天亮,再和慕流云一起吃早饭。
有时候他会巴不得这样幸福且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是暂时的。
果然, 没过几天,“上清七子”中的两位就造访了清风阁, 分别是掌门天行道长和排行第三的天衡道长。
这两位仙风道骨的老前辈一出现, 张驰心里就隐隐地升起了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 他们就是冲着张驰来的。
同来的弟子为他们泡上了茶,几人就在清风阁外那棵大松树下的石桌旁坐了, 天行道长语调平缓地说:“张少侠为了援救天璇师弟身中奇毒, 贫道却一直未曾前来探望,实在惭愧。”
“哪里哪里,上清宫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照顾,天行道长身为掌门之尊, 明明诸事繁忙却还亲自前来看望,在下也是受宠若惊。”张驰很上道地说。
天行道长微笑着点了点头:“张少侠不仅奋不顾身地救了天璇师弟,还如此用心地为我等准备了礼物,贫道代几位师弟谢过少侠美意了。”
“天行道长太客气了,这些只是应有的礼数,不足挂齿。”
与不爱搭理人的慕流云比起来,张驰应对得周全又得体,令天行道长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了几分好感,天衡道长在旁轻抚长须呵呵两声:“张少侠中毒后一直昏迷不醒,我等也无法通知张少侠的家人,不知张少侠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啊?”
“在下是雍州人氏,家中父母双亡,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天衡道长又问:“贫道听说,张少侠在为包打听做事?”
张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在下武艺低微,也只好做些四处跑腿、打探消息的营生,但在下心中一直谨记着江湖道义,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绝不会打探和泄露上清宫的机密,请两位道长放心。”
慕流云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两位师兄的来意,显然他们是不太放心张驰这个人,就亲自过来探探底细,这让慕流云不爽地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什么,可这个细微的表情却没有逃过天行道长的眼睛。
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些问题,两位道长就起身告辞了。
张驰知道他们的来意,却拿不准他们打探过了自己的底细以后,到底会怎么做。
他思前想后,越想越是纠结,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连慕流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了?”
“我觉得,天行道长他们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张驰苦恼地说,“要是你的师兄们不让你和我在一起怎么办?”
“这是我的事,他们管不着。”慕流云淡淡道,“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去抄书,你今日的进度还一点也没有完成。”